沈珏几乎坐不住,她们果然知晓了。
她将脑袋垂得极低极低,不敢看上首的老太君。
老太君惋惜摇首,「到底是我没有教好你,珏儿,你说那夺了你清白的男子到底是谁?」
沈珏鼻尖酸涩,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攥紧,强迫停止跳动,眼睫一霎,泪珠便簌簌落下,她抽噎道:「是……」
紧闭的朱漆镂空雕花门被踹开,紧跟着响起熟悉冷冽的嗓音,「是孙儿谢澜。」
第34章 退婚
他背光而立, 在光影的映衬下深邃的五官如割金碎玉一般,眸光泠泠地扫视主堂众人,众人皆是心头一颤。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中间圆凳上的白裙娘子时, 蓦地温和下来,如春风拂过冰消雪融。
「世子!」沈珏如蒙大赦,激动地奔向他,足底陡生剧痛, 像一尾初初上岸幻化出双腿行走的鲛人, 行走趔趄。
踉跄倒地之际, 沈珏被他拦腰抱起, 这才见到他身后还跟着人。
一人清癯, 穿着简朴长袍,他站位偏后, 与前一个人相隔三尺, 站在前面的是两鬓斑白的卫国公。
沈珏小小地叫了一声卫国公身后的人,「爹。」
沈从礼亦步亦趋地跟随卫国公与谢世子而来。
两天前他在云州忙着奔丧, 未料谢世子来访,两人密谈后, 他隻身与谢世子返回上京。
披星戴月地赶来, 尚来不及喝一口茶水, 一隻信鸽送来消息, 谢世子见后,徒手将装信笺的细竹筒捏成齑粉, 匆匆奔向后院。
与此同时, 卫国公收到柳氏差人送来的口信, 两批人不早不晚,正好在澧兰堂外撞到一起。
与威严凛然的卫国公同行, 沈从礼本就怵得慌,不想进入主堂后,发现阖府上下的人俱在,气氛凝肃,俨然一副六问三推的模样,而被审讯的人就是自己的女儿沈珏。
莫非沈珏犯下什么滔天大错了?会不会牵连到他沈家?
沈从礼膝盖发软,两股颤颤,听见女儿的呼唤,他下意识就要大发雷霆,但触及谢世子的衣袂,难以发作。
还未进屋,卫国公就听到老太君的问话与谢澜的回答,他走到上首,眉目凝肃,「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首有两只梨花木圈椅,左边坐着老太君,右边则是柳氏,她连忙起身,给卫国公让位。
谢澜回视卫国公,双目清明,毅然道:「就是父亲听到的那样。」
「胡闹!」老太君忍不住发作,沉香木鸠杖跺地,接触的白玉石砖面隐隐龟裂,「你和谢璨是兄弟,沈珏是你二弟的未婚妻,你怎能,怎能……」
「苟合」二字堵在老太君的喉咙,怎么也吐不出,仿佛一说出口,谢家的百年清誉就此扫空。
卫国公不在乎谢澜与谢璨小打小闹的相争,却对素来克己復礼的他有了第一次逾矩而心生疑惑,耐着性子问:「澜儿你说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人的威压下,谢澜首当其衝,连带怀里的沈珏也不免胸口一窒,白了脸色。
谢澜抚顺她的后背,「勿怕。」
沈珏紧咬的唇微微鬆开。
谢老太太好容易平復激动的情绪再次被激起,摇首失望道:「澜哥儿你与沈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这样简直是妄作非为、不顾世俗纲常,让谢家的颜面往哪里搁!」
以往,即使是误会沈珏毁坏她心爱的花草,谢老太太也只是唤她「珏儿」,从未连名带姓叫过。
可方才那一瞬,沈珏敏锐察觉到谢老太太对她的疏离。
沈珏垂下眼睫,愧疚盈满胸腔。
而忆起那晚的事,谢澜唇角的弧度没有半丝温度,「那谢璨让未婚妻强颜欢笑去侍酒,不惜下药谋取清白,就符合世俗纲常了?」
谢老太太污浊的眼睛圆瞪,她原以为是沈珏贪图富贵、爱慕虚荣,攀上璨哥儿还不够,还要去勾引谢澜。而今从谢澜口中得知事情原委,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她张着一口几乎无牙的瘪嘴,木木地说不出话。
因上次谢冰被罚之故,常姨娘对沈珏早就心怀不满,她跳出来拱火道:「那又怎样?她始终都是要嫁给二少爷,婚期都定了,自然是事事都要以二少爷为先。」
睨一眼谢澜,常姨娘含沙射影,「倒是之前出现在临水小筑的大氅,只怕某些人早就珠胎暗结。」
「闭嘴!」金丝楠木桌案在卫国公的掌下震了震,他允许谢澜犯错,却不准许有人诋毁谢澜。
常姨娘自知说漏嘴,悻悻闭口。
谢老太太:「是啊,她与璨哥儿已有婚约,澜哥儿你当真是做错了。」
谢澜落落大方:「所以,孙儿请来沈同知就是为了解除沈珏与谢璨的婚约。」
话锋指向默默无闻的沈从礼,众人的目光投在他面上,尤其是卫国公的悚然扫视,沈从礼吓软了骨头跪在地上,「我,我但凭卫国公、谢世子做主。」
沈从礼孤立无援,加上他秉性贪婪软弱,浸淫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惟有听话才是沈家最好的出路。
而这也是谢澜的思虑,他深知沈珏的母亲谢氏才是鞭策沈从礼贪图向上的推手,只要分开他们,沈从礼就不会狮子大开口,以沈珏为要挟漫天要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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