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偷懒无望,何夕捂脸道:「……你想怎样?」
「同甘共苦。」时雨拉住她的衣袖,「走啦。」
因为是提前打过照面的来访,老人们都十分配合,这项委託进行得格外顺利。
交流的主力输出自然是时雨。在录音的内容之外,她还和爷爷奶奶们唠各种家常,仿佛自带了「乖孙女」的属性,颇得老人的喜爱。
何夕自不用说,肯定是呆呆冷冷地站在角落里,站成一根亭立的录音笔架。
「刚那奶奶指着我说了什么?」走下居民楼的楼梯时,何夕拉住时雨问道,「你还看我一眼笑了,该不会她觉得我是个哑巴?」
何夕猜的太没谱,时雨忍俊不禁:「没有的事。奶奶说你长得俊俏,我就阿谀奉承地多夸了两句。」
「真的?」
「字字属实,骗你是小狗。」
只要「狗」字一出来,何夕绝不会再不依不挠。
时雨:「何大官人,小女为你解了燃眉之急,可有酬劳否?」
何夕:「……你想要什么?」
时雨:「我不挑,你随意。」
「既然这样……」何夕看了看百度地图,记起江姨家的糖水铺子就开在这一带,「请你喝点下午茶吧。」
她们来到店里,瞬间受到了江姨全家的热情款待。
「来,尝尝你姨的手艺。」江姨一把年纪,辈分比黄新鸿还大,待客的身手却不输另几个小辈。
不管何夕如何劝阻说她们吃不了那么多,她愣是托着个方木盘,把一碗碗燕窝桃胶、芋圆椰奶、木瓜银耳之流往她们那桌送。
「江姨,你别做了,真吃不下……」
「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什么!吃不完打包走,慢慢吃!」
「那我先结个帐吧,不然要被别人误会吃霸王餐……」
「我不说了给你免单的嘛,你姨还能出尔反尔不成?去去,陪你朋友喝糖水去。」
她把何夕推离收银台,神态与举止都与过年时阻止你收红包的妈妈如出一辙。
长辈之命不可违。何夕无奈地想起一些她痛失的压岁钱。
她们选了张店外的桌子,为得是蹭这巷子里的穿堂风。
老楼之间挨得紧,采光条件差,道路大多背阴,成了隐秘之地。碎石板,长青苔,铺了窄巷的从头到尾,蕴含着一股年岁荏苒的气味。
对门大爷躺在安乐椅上,摇着蒲扇扇风,卧听老爷收音机「咿咿呀呀」地唱戏。
何夕望见墙头的一丛爬山虎,有感而发:「有点像剡里。」
时雨舀起一勺绿豆沙餵给她尝:「你是说穗州?」
「……不是,我说的是当下这个环境。」何夕瞥了眼送到嘴边的勺子,斟酌一刻选择保全自尊,「各人管各人的,又不是没有手。」
「好吧。」时雨耸了下肩,自己喝了那口绿豆汤,「何夕,我问你,你更喜欢穗州还是剡里?」
「剡里。」毋庸置疑,何夕选了老家。
「穗州不好吗?一线大都市。」
「穗州很好,交通、商业都比我们那里高出几万倍。」何夕低眼看着被她搅拌得一塌糊涂的糖水,说,「但它容不下我,它不是我的城。」
时雨一手抵着下颚,道:「展开说说呗。」
何夕稍想片刻,诉说出她的肺腑之言。
「穗州太大了,繁华得令我惶恐不安,我花上一生也未必能了解它的表象。这里没有一片梧桐叶,是属于我的。」
说回剡里时,她的言语变得明快许多。
「可剡里不同。它记得我,熟知我,我可以在夜深人静时擅自将它据为己有而不受谴责,我可以对月亮发一个无用的声明,宣告它是我的城市。」
何夕目光坚决,强调道:「剡里是我的城市,我终究要回到那儿,陪它老去。」
说完了一段小作文,她才意识到自己言之过多,特像个中二病。
何夕:「你……会觉得我有病吗?」
「不会啊,这很正常。」时雨一不惊讶二不取笑,认认真真地说,「我倒是也想找个归宿,可惜没机会咯。」
她笑了笑,神态风轻云静。
「餵何夕,你借走的《查令十字街84号》看完了没啊,这都一个月了。」时雨适时转开了话题,「难道你是借去压泡麵盖了?」
何夕对她的猜忌略有不满,泄气似的用叉子戳穿了一块木瓜:「乱讲,我就不能多重温几次吗?又不是看得慢……」
「好好好,反正我也不是催,就随口问问。」时雨含着笑哄,「谁让我对你百分百信任呢。」
「信任又不能当饭吃。」
「嘿嘿,有总比没有好。」
互相耍了会儿贫嘴,何夕脑海里忽地「咯噔」了一下,蹦出个搁置已久的事。
这么难以启齿的话,她可得谨慎地组织下语言,免得到时候脸被打得太疼。
时雨捉到何夕那心虚的异样,问:「何夕,你是不是有话想说啊?」
「……我和你说个事,但你要答应我别笑。」何夕一本正经地跟她卖关子,表情不太自然。
「OK,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除非忍不住,一般……」
「……我看了你的小说。」
「……」
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她才起了个头,对面就已经破功了,笑得两眼都快挤到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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