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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以为,唐一无条件地满足家里人的要求和期待,为了任何人都可以做出改变,心里是痛苦不甘的,但其实这个人是心甘情愿、没有怨言,他的目的和行为都是如此直白,坦荡地让人心虚。

唐一像一个没有皮肤的人,他似乎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只是一股脑地模仿着人类地一举一动。这种悲伤和无奈,就像艺术家爱上了自己的雕塑作品,程式设计师爱上了自己的代码。这个人,没有自我意识和个性。

萧景轩是个表面乖巧,实则很叛逆的人。

他表面听话懂事,其实背地里又什么坏事都干过,他怕自己的人设崩了,影响这一好学生人设带来的便利,又怕没人知道他真实的样子。他自负地认为,人总是会大大小小地拥有些相似之处,但是眼前这个人,和他所有的认知截然相反。

他就像是第一次见识过人类一般,手足无措。唐一没有如此突兀,他表现得不太自然,但是总是会被身边地人归结为性格古怪孤僻,然后被稀里糊涂地接纳。

都说是智商高的人,在情商方面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缺陷,唐一可能是这一类的极端。他的智商高到,会通过模仿来获得几乎为零的情商。他凭藉一己之力,让萧景轩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人群中最丑陋的异类。

唐一选择了人类身上的所有优点来继承,摒弃了了缺点,做得完美无缺,天衣无缝。他不会嫉妒,不会焦躁,他无欲无求,他极度理性。

这个人这几个月以来时长伴在他的身侧,他捂着心里快要自焚的火焰,可对方毫无反应,甚至有些置若罔闻的味道,他觉得自己有些像独角戏的小丑,演一出被吹嘘高捧的戏码,可是台上的观众也并不关注戏剧本身,他们只是慕名而来,藉此附庸风雅。

他渴望着被知晓,尤其是这个被他拉进心里想关起来的人。他把自己撕扯得破破烂烂,赤裸地展现自己,渴求被对方吞噬干净,可是对方只是匆匆浏览,给他留下一些理性的、富有逻辑的总结概括,然后接着去阅读其他部分。

萧景轩有些自嘲地笑了,手肘一松,陷在了鬆软的积雪里,看着漆黑的夜空飘下雪白的星星点点,像是盐一般,撒在了他献血汩汩的伤口上。他是那么地,想在一个人身上得到安慰,就算随便表示一些什么都好,他都会很满足。

「萧景轩。」唐一漠然地站在一旁,见对方脸上的雪碎融化后,又叫道。

萧景轩有些自暴自弃,校园里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住校生早就全部移到阶梯教室,上最后一段晚自习,走读生也已经回家,这么大的雪,这么深的夜,这么冷的温度,只有他们两个还在这一片寂寥之中。

开始下雪后,他们这段时光就变得空閒起来,田径场上已经不适合跑步,从教室走到家最晚就是半个小时。他和唐一沉默地相伴,很多时候都是他一个劲地讲个不停,唐一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给予回应。

他脑子一热,和唐一讲了所有事情,他终于放下了担子,不再是用「我的朋友」,第三人称来开头,也不是用虚情假意的「你有没有」,第二人称来开头,他用第一人称讲「我」来述自己的痛苦悲伤。

一点一滴,一段又一段。

他通过梁晴跃知道了这个人的惨澹的过往。他欣喜若狂地袒露自己,可是越是想抓住什么,越发现人类之间可悲的壁垒。人的悲欢并不相通,甚至连彼此之间的爱意都无法明了。他引以为傲的语言,只会让他越说越寂寞,把他隐忍多年的委屈和负担,用手指默不作声地捏碎成粉末,扬在风尘里。

他闭口不谈时,自己的痛苦和不幸仿佛是一种荣耀般的折磨,他小心翼翼诉说出来,这一切突然变成了一个故事,一个几个字就一笔带过的故事。他感慨到人类之间的寂寞和孤独。

「你砸死我算了。」萧景轩嘆了口气道。

是的,弄死他算了,他觉得自己逊毙了。

唐一再次满足了他的要求,二话不说,把那颗雪球砸锅来。

连续挨了三下,第三下唐一尤为用力,萧景轩脑袋被砸得晕乎乎的,他鼻樑痛得厉害,然后感到一股热流缓缓涌了出来,他用冻得通红髮紫的手点了点——他被唐一砸得流了鼻血,看着这量,还蛮严重的。

萧景轩大手一挥,把血抹了一脸,手指的缝隙里都是,脸上热乎乎的顺着脸颊流到耳朵,然后是脖颈,手指上的在离开脸的下一妙就冻固住了。

他把满血的手伸展看,在唐一面前晃了晃,居然是笑着的,痞里痞气,像个死到临头还嘴硬的反派,「心疼不?」

唐一的手指蜷了下,弯腰继续团雪球,「还来吗?」

是的,这个人是真的在满足他荒唐的要求,他做出生气的样子,真的拿雪球想要了他的狗命。如此地好理解能力,如此通透直白,这就是他经历过无数次的寂寞和失落。

天气冷,他奔涌的鼻血简单地止住了,萧景轩鼻尖发酸,嘴唇跟着颤抖,眼泪模糊了视线,淹没了他的脸,他用手肘横在热胀的鼻樑上,掩住眼睛,绝望地呜咽着。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道不出。

他真的好孤独。

连雪花都是有伴的。

连风都是有温度的。

连学校的银杏都知道他是不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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