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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见战友为哄媳妇,绞尽脑汁地想送什么礼物,他还觉得费解。

谁曾想三十年河西,这回居然也轮到他绞尽脑汁。

至此,君如珩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褚尧提到「媳妇」这个量级上。

「金银玉石啥的,你不缺,我也送不起。这个,好赖是我亲手做的,你留着就当是个念想。」

褚尧凝眸看了许久,眼神自迷蒙中破出一线清醒,又復归迷蒙。

他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转眸望向流光溢彩的河面,眉心微动。

昭柔皇后去世前,太子生日是宫里的头等大事。

皇帝下令操办,自是花团锦簇,烈火油烹。不过褚尧最期待的,还是母亲亲手做的那碗长寿麵。

自从母后薨逝,太子便失了圣意。东宫「有命无运」一说流传开,武烈帝为安抚民心,再也不许宫中操办他的生日,私下更是严禁宫人为褚尧做一碗长寿麵。

大概,「他的长寿无极,对谁来说都不是福,而是孽。」

行至河中央的八角亭。「能喝酒吗?」说话间一隻酒壶已经伸过来。

褚尧其实压根不胜酒力,但他稍作停顿,「好。」

这世间最好的酒也是最毒的药,芳甘其外,辛涩其中,即便沉沦,也会梦里带笑。

褚尧醉倒时,就噙着浅浅笑意。

虽然明日才是他的生辰,但有人记得为他庆生,就说明还有人把他当成肉体凡胎的人。

为这个醉一次,值得。

君如珩看着伏在桌上的褚尧,神情微淡。

他翻掌倒净残酒,落盏时指间转出明锃锃的薄刃。

寒光掠过褚尧的眉间,顺着鼻樑划到唇心时,已经融得像春水,把危险的触碰变成情人般的抚摸。

「酒量这么差,以后当着外人可不许贪杯啊……」

陡地,君如珩目光一凉,飞镖掷出去,很快被人用刀鞘击落。

君如珩:「天罡十二影卫果然名不虚传,出来吧,藏着掖着多见外。」

帘影里晃出个人影。

「瞧你对他上心得很,这都不忘跟着,你家主人怕我把他儿子拐跑了不成?」君如珩戏谑道。

将离照旧一副冷脸,左手却虚握着拳头,趁人不注意往身后背去。

「别藏了。几根穗子而已,我那还有。」君如珩说,「皇宫大内的东西就是金贵,小爷这回算是开了眼咯。」

飞镖并没有开刃,镖身轻飘飘挂着几绺赤金丝,那是用在腰牌吊坠上的。

而放眼天下,能用的起赤金两色的,唯有皇帝亲自掌印的「天罡十二卫」。

君如珩观察着那哑巴神色,徐徐道:「那晚书房里的事,要是被太子知道,便该坐实你监听监视的嫌疑了吧?」

将离嘴唇抿紧,鬓角浸出些许汗意。

君如珩缓和气氛地一笑:「其实,要我不说出去也行,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给你主子带个话。」

……

一晌贪杯并未让褚尧昏睡太久,醒来的宿醉滋味却是异常强烈。

看来昨夜的酒就如同奉酒的人一样,不误事,但让人浅尝难忘。

褚尧横臂盖在眼睛上,缓了许久,忽然觉得屋子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他披衣起身,见那方锦帕上并无君如珩的影子,桌上却多了一碗阳春细面。

观澜小筑都是跟了褚尧多年的老人,知道东宫不过生辰的传统,那么这碗面便只能是那人所留。

褚尧扯了唇角,拿筷挑着面,一根面从头到尾没有中断,寓示着长乐未央。

筷尖戳到底,才发现下面还卧着枚荷包蛋。

碧绿葱丝配上金黄蛋面,微微浮油的汤水,倒映出褚尧含笑不自知的脸。

他去寻娇宠踪迹,一出门,却见将离衣冠肃整地跪在阶下,那把从不离身的惊鲵刃,也被解下横陈面前。

「灵鸟阴附燕王,半炷香前被天魁星闻坎带走,奉圣上之命羁押。」

将离重重磕头:「卑职未能阻拦,请殿下责罚!」

天魁星闻坎身为十二影卫之首,也是将离的亲兄长,于公于私他都的确不该阻拦。

但褚尧的目光还是像刀片一样割在他身上。

恼怒中掺杂着深深的猜忌。

须臾。

「父皇要带走的人,自然不是你能拦得住。不过,就算事涉谋逆案,也该都察院来审,怎会惊动了十二影卫?」

将离当然不敢说是自己从中递的话,他斟酌着道:「卑职隐约听到一点风声,说是,与龙脉有关。」

褚尧眼睫微颤。

他当即撇下将离,径自来到书房,翻出那本压在案底的《溟海录》。

「世传毕方鸟三魂赤忱,凡与之结契者,可解毒,可驱蛊,可......」

捻动指尖,晶莹剔透的糖渍失去了黏性,很快从指缝散如流沙。

褚尧被酒精麻痹整晚的大脑彻底清醒过来。

灵鸟其实早知道自己的生辰在今日,所以才有了那碗长寿麵。昨夜的河灯与礼物,都是他精心安排的最后的告别。

既然君如珩已经看过了这本《溟海录》,那么所谓的被缉拿很可能只是他的自导自演。

褚尧闭了眼,合掌摁住酸疼的额心。可笑他谨慎一世,到底还是被一盏灯、一壶酒,骗去了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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