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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页

记忆里这一幕应当发生在八月节前后,头顶清辉抛洒,琉璃瓦的屋面闪着微弱但奇异的白光,像一张裹尸布笼罩着府邸及其四周。

寒鸮夜哭,冷风飒飒,恐怖的氛围在沉默中迅速蔓延。

君如珩无意识吞了口唾沫,太阳穴青筋随之一突一突地急跳起来。

怎、怎么个意思?

也就是说,他压根不是什么炮灰,而是灵界处心积虑安插在褚尧身边的奸细,目的正是为了夺取所谓的「龙脉」?

难怪褚晏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几次三番欲置自己于死地。

电光石火间,君如珩忽然想到几个关键问题。

既然是卧底,原身为何上来就行刺暴露了自己?

褚晏的这段记忆为什么他浑无印象?

还有,如果冒牌燕王是想通过自己打听到获取龙脉的办法,何必在蓟州时就急于发动兵变?

若说前两个问题还可以用他三魂有缺、惯性失忆来解释,那么燕王不合时宜的起兵,就纯属蹊跷了。

君如珩没顾上细想,随即意识到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合着自己这个卧底,上来就因为没搞清楚设定,着三不着两地反手捅了自个老窝?

滚了滚喉头,君如珩表示这书穿的,妥妥一天崩开局。

崩归崩,任务还是要完成。君如珩瞄准关键词「龙脉」,继续搜罗有用信息。

黑灯瞎火的,他不经意把什么东西带到地上,借着微薄的光线勉强看清了是本书,扉页上写着「溟海录」三个字。

终北之北,阴山有圩,故曰溟海。

乏善可陈的古籍知识划过脑际,君如珩心念微动,正待细看,门外忽然传来动静。他大惊,想要躲时已然不及!

将离有意掩人耳目,进屋连灯也没有点,脚步放得轻之又轻。

屋里黑,但殿下的书房他出入过无数次,闭着眼都能摸清里面的陈设。他一经过书案,便察觉到上面的东西似乎被人动过。

将离蓦然警醒。

年轻的影卫经历过最严苛的训练,盲听百里是他的特长。他闭眼听了片刻,不放过黑暗里哪怕一丁点声响。倏地,他眼眸大张,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直射博古架后狭小的空间。

靴底笃实的声音越来越近,君如珩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将离如同行走在虎尾春冰,他步步逼近,手已按上了青铜刀柄。帘无风自飘,隔着一层轻纱,将离甚至能感知对方急促起来的呼吸,他一手扶刀,另一隻手缓缓伸向前——

杀机在帘动瞬间一涌而出,然利刃指向的方寸之地,却是空无一人。

化身成鸟蜷缩在帘钩后的君如珩长舒了一口气。

从他的角度俯瞰过去,哑巴侍卫接下来的举动大大出乎了他意料。

将离收刀归鞘,即刻不迟疑地转向博古架一侧,探指摸索一阵,听得「咔哒」两声,实心的基座部分竟然弹出一个暗格。

至此瞎子都看得出来,那哑巴今夜与和君如珩同是不速之客。

将离从暗格中取出了一沓书信,点燃火摺子照亮,逐字逐句看得仔细。

帘钩采用珠光贝母打制,滑溜得根本站不住脚,君如珩勉力支撑一会,已是腰酸腿麻,好在多年野战生涯,锤炼了他过人的耐力。

正当君如珩打算趁将离注意力在别处,悄悄挪动下脚爪时,剎那间蹿高的火苗一下又引起了他的戒心。

「谁?」

君如珩心跳快到极致,陡地停顿一拍。

将离到底没有发现他,因为这时褚尧推门进来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哑巴侍卫面上一闪而过慌张,很快镇静如常:「都察院左御史黄大人催要燕藩谋逆一案的卷宗,卑职,特来取送。」

褚尧点点头,看起来不疑有他。

在东宫进门的前一秒,将离火速完成了投信、关抽屉等动作,但君如珩还是眼尖地捕捉到,他腰牌的坠子被夹进了一缕细丝。

「都察院催促甚紧,可是因为燕王叔落逃的缘故?」褚尧将手按在理好的卷宗上,不紧不慢地问。

将离:「……藩地动向,自是御前锦衣卫知道的最清楚,卑职尚未听说。」

褚尧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当你御前行走,消息比锦衣卫来得更快才是。」

将离作为天罡十八影卫之一,按理直属皇权管辖,但他早在数年前就被指派给东宫近身扈从,没道理再有御前行走一说。

褚尧这话让君如珩咂摸出点别的味道。

将离色变一剎,褚尧却已揭过了刚才的话题。他把卷宗翻到附有褚晏灵识的那页,抚着薄如蝉翼的「标本」,忽作一嘆。

君如珩差点没教他嘆跌了帘钩。

「孤学艺不精,这道灵髓符纵然炼成,无缘之人却不得管窥一隅。没能找到有力证据坐实燕王罪名,到底教父皇失望了。」

君如珩好容易找回了重心,旋即又被褚尧话里的怅惘勾起点怜悯。

像他这样打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背负着本不该属于他的负累蹒跚至今,难免会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就如自己提及龙脉时,褚尧极少见地变了脸,焉知不是自尊心发作,害怕旁人自然而然联想起灾星一说?

这么想,君如珩胸口憋着的那点怨气霎时烟消云散。

将离踌躇再三,道:「殿下若真在乎圣上心意,有些无伤大雅之事,该退,还是退一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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