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浅的笑意慢慢漾开,「是在骂你。」
肆无忌惮的雨珠,滴答,滴答,落在眉眼,落进水塘,一层一层地晕开。
沈先瞪了他一会,转头就着木头堆往棚子顶上爬,默不作声。
「喂,衣服。」
「拿好,要是弄脏,」声音在高处,却闷闷地,「弄脏了找你赔。」
没人接话。晃了晃锤子,当沈先按捺不住回头往下望去——
熟悉的长衫罩在那人头顶,垂下的衣摆挡住了飘忽的风雨。那人竟还敢捏着鼻子,一脸的嫌弃:「多久没洗了,好臭。」瓮声瓮气。
呼吸一滞,沈先咬牙翻了个白眼,想起那人曾经将吃好油饼的手往青衣上擦的模样。
突然,苍泠鬆手,吸了吸鼻子:「嗯?这是什么味?」
「哪来那么多味,洗过……」咻然住口。
两根手指捻着衣襟边缘高高拎起,苍泠低头闻了闻,倏尔鬆手——
「沈先,你竟然用头油熏衣服?!」
头、头油?猛地撑大眼睛,沈先记起在林校尉营帐被苍泠打翻的小罐子。难怪他收拾的时候,闻到一股子桂花味。
可,「沈先,」始作俑者浑然不觉,眉头微蹙,「你是姑娘吗?」
话,噎半晌。沈先梗直了脖子,梗了许久,憋出一句——
「……你还不如姑娘。」
哐,支撑棚顶的木桩摇摇晃晃。
「苍泠!」
……
天蒙蒙亮的时候,躺在里侧的人影悄悄爬起。看了眼抱着捆稻草酣然的沈先,抬脚跨过。
值夜的守卫即将换岗,此时,也是整个军营防备最鬆懈的时刻。
摸了摸袖口,苍泠不再犹豫。
约定见面的地方,距离进出军营唯一的大门有段路。倒是离干草棚子很近——马圈,他低着头,拐过一个弯。
太近了,万一沈先提早醒来,万一谷三七突发奇想起床餵马……
一双黑色浅底布鞋映入眼帘,来人在他跟前停下。苍泠抬眼,是刚换班下来的守卫杜正 。
方准备行礼,视线忽然落在对方的锁甲,抱拳的手顿了顿,他迟疑着直起腰。
四目相对,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握住腰间刀柄。
「大胆,见了本将居然不行礼?」杜正大着嗓门,「如此没有规矩,哪个营出来的?还不快报上姓名。」
无力地揉了揉眉心,「沈先也在,干脆把他一起叫出来。」
扰人的聒噪戛然而止。杜正幽幽地望着他。
「许久未见,泠公子不但准时,好像还正经了。」
……苍泠转身就走。
「主人让小的转告公子。」这一句,杜正压低了声。
脚步停下,身形未动,苍泠站在那,一眼也不回。
挫败地嘆气,杜正几步上前来到他身侧,「奎爷是自己人,请公子暂不要动他。」紧接着不出意外,眼见背对自己的两侧肩膀,越绷越紧。
「自己人?」
三个字,轻得仿佛虚空漂浮。
不由屏住呼吸,杜正只觉头皮阵阵发麻,可,「是。」
事实就是这样,往日的仇人如今效忠同一个主子,纵使他无法接受,也只能认命。
而作为替传达主子命令的奴才,自己,「主人留着他还有用,对公子而言,往后也许有用得着这人的地方。」只有遵从。
他依然未动,甚至连呼吸也未变,不紧不缓,只是沉默着。
看了眼绷直的背脊,杜正往后退去一步。话已带到,自己便不宜再多逗留,万一遇见真正的杜正。
「黑影。」
「公子吩咐。」
「奎宁杀了孟和安,兄长可知?」
平淡无波,仿佛问出口时已有了答案。
「孟和安对奎爷的身份早有怀疑,一直碍于,」杜正——黑影,抿了抿唇,「碍于秋沁之的关係,暗地里似乎正在寻找证据。」
「所以,兄长是知道的。」
「是。」话才落,黑影忽然明白过来,「奎爷应不是故意栽赃给公子,他不知公子的身份。」
奎宁不知他的身份?眼皮抬了抬,苍泠不动声色。
「那匹疯了的马,也是他下的毒?」
其实,关于这点,苍泠始终仍有怀疑。因为沈先也很了解醉马草。沈先甚至说,骑兵营的每一人都无法证明自己无辜——虽然,他自己觉得这话有些浑,但确实反驳了离洛更混帐的猜疑。
怀疑奎宁,是因着军医的身份,还有秋沁之。别说醉马草,如果只是与醉马草药/性相近的草药呢?
苍泠自问认识的毒与秋沁之相较,根本不够看。奎宁,亦如是。
但是,自负又如秋沁之,不屑用毒。
所以,还剩一人。
「疯马?没听主人提起,」黑影想了想,「亦或者,奎爷未曾禀明。」
不,不会。苍泠转身:「你可知在这与奎宁接头的是谁?」
黑影立时苦了脸:「公子,规矩。」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薄唇轻抿,淡淡地开口:「忘了吧。」
言下之意黑影自是懂的,抬脚,復又放下。
「公子,有句话不当讲,我想讲。」
迎面对上疑惑的眼眸,黑影敛起玩世不恭的态度。
认真,严肃,「请您,活着出来。」语气沉重,「主人担心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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