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自省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

清晨，朗朗的读书声回荡在银装素裹的山林间，显得格外清晰。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外面厚厚的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金芒。

教室内的每一位学子都穿着厚厚的冬装，手中捧着书本，整齐划一地朗诵着老师刚刚教给他们的这几句中古仁圣训言，眼中充满了求知的热枕。

夏启也一如往常地站在讲台上，手中拿着讲义，思绪却逐渐飘向了昨夜第一次轮回任务中经历的种种。

孟奇苦中作乐中透着几分搞怪的小沙弥形象，齐正言从始至终紧绷着的僵硬脸庞，张远山谦逊又不失自信的沉稳领袖气度，江芷微专注挥出手中之剑时近乎忘我的虔诚神态，戚夏……

他漫无边际地回想着点点滴滴，但当念头触及戚夏这个名字时，藏于袖袍内的那只手忽地握紧，指节被捏得发白。

就在昨夜回归后不久，他便莫名感到心浮气躁，掐指推衍一番后，就得知了这位小姑娘的死讯。

看来她还是同原著里发生的那样，因为试图泄露六道的存在而被抹杀了……

但有过昨晚与她一起完成任务并闲聊的经历后，夏启突然对于她的死感到了某种别样的沉重——

其实早在戚夏打算用自身善功换取唐花的制作秘籍时，他便隐隐感知到对方已经下定了这个等同送死的决心。

那时的他如果不是因为六道广场内“无法对队友造成伤害包括任何负面影响”这条规则的话，或许会暗中施展精神控制的手段，去扭转对方这个决心。

……但也那仅仅是“如果”罢了。

“老师，您怎么了？”

张常生座位离得讲台最近，早已发现讲台上的夏启今天总是双眼无神，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夏启回过神来，低头看见张常生正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于是对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缓缓摩挲着手里这份《论语》讲义，夏启注视着上面一行行自己亲笔写下的注解与心得，突然发出深深叹息：

“悲，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

只长苗而不开花，有的啊！只开花而不结果，有的啊！

戚夏就如同那茁壮的苗，可还没开花就夭折了，又同那鲜艳的花，还没结果就凋谢了。

但自己这个早已知晓了苗和花朵会被意外摧折，却又不去想着怎么改变这个结局，反而等到事情发生后才感到懊悔的人，难道不该感到羞愧吗？

究竟是谁表面上和她谈笑风生，暗地里却抱着“同情但爱莫能助”的冷漠看客态度，坐视她重蹈命运的覆辙？

是了，那個人就是他自己啊！

对方这般信赖重视自己，却换来这样的结局，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此仇不报非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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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腾地升起汹涌的无名之火，暗暗下着决心。

……

其余学生们纷纷放下书籍，一脸疑惑地看着夏启，虽然不知道自己老师刚才嘴里在念叨什么，但都能看出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正变得分外压抑。

教室内的气氛顿时静如鹌鹑，众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起默默陪着老师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夏启突然开口：“今日的课就先上到这吧，下面开始正常自习，为师打算出门一趟，常生，由你替我维持一下课堂纪律。”

“是，老师。”张常生当即答应下来。

夏启点了点头，随后头也不回出了教室，手中不知不觉间握住了一把褪色罗伞，正是那件能够隐匿身形气息，施展缩地挪移之术的混元幡！

事实上他也并非那种自视甚高，一心只想维系自身正义的头脑发热之人，若真是如此，那他刚才也不必这般钻牛角尖了，大不了直接和罪魁祸首的六道轮回之主爆了就是。

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这句话虽然偏颇，但却有一定道理，人的心灵总存在种种阴暗之处，其中既有出于本能的自私“内魔”，也有受外界影响而生的丑恶“外魔”。

而他目前修炼的“广成图录”中就有明确将它们炼化成阴渣以壮大自身元神的方法。

但扪心自问，倘若他连这点私心都不敢承认的话，和那些满嘴仁义道德，实际却是表里不一的道貌岸然之辈又有什么区别？

若是一昧用功法抹消掉这些阴暗念头，只把它们当作修炼资粮，将自身变成一个十足的“完人”，那修道修道，修到最后他还是他自己吗？

况且稍有不慎，前者又会再次出现，进而影响自身心灵，化作本身为恶的对立面。

因为它们只是暂时蛰伏于元神之内，并未真正消失，正所谓影由身成，两者本是一体共生，根本没办法彻底除去。

唯有承认这类阴暗念头的存在，再找到它们的相应排解途径，才能真正降伏心魔。

所以夏启的办法就是“自省吾身”，先扣问本心，并认真检讨自身的问题，为之前不作为的行为感到羞愧，再行心中认为正确之事，将它们彻底排解！

就像他现在明明身怀道德符诏和这么多神兵法宝，如果不去把造成这场悲剧元凶之一的“魔师”韩广就地诛杀的话，又该如何平息心头之愤？

——倘若在戚夏揭露六道轮回之主时，面对的是真正的“降龙罗汉”空闻方丈，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只可惜如今少林寺内的这位“空闻方丈”却是由其假扮，对方身为一名行事不择手段的左道巨擘，又怎会关心他眼中一个蝼蚁的性命？

所以，以上种种便是夏启为戚夏之死说服自身的报仇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