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决死

第二天，张景民一行人早早起床，吃过了早饭，就穿戴起了披挂。张景民不知为何，竟带了件颇为明艳的大红袍衬在盔甲里面，还是丝制的，一层一层绣着数不清的花纹图案，明晃晃地能看花人的眼睛，还披了件针织的繁厚披风。这是他托一个齐国来的生意人从齐国捎来的衣服。

有人笑道：“张教头怎么这么爱美，专门带了这个？”

张景民只是笑而不答。

穿戴整齐，这行人就骑着马离开了瞻广堡，向梁军大营的方向行去。为了怜惜马力，他们一行人都没有跑马，而是小步快走。一路上，张景民左左右右地看个不停，心中勾勒地势，暗暗谋划对策。

大约行了五六里地，到了一个缓坡处。原来，此地是含山南麓的余脉，没有什么险峻的山势，但还是慢慢拱起了一大块高坡，高坡上是一片树林子。张景民勒住马，惊叹道：

“呀，这里还有这么个好地方！大家停一停，咱们先不走了。”

说罢，他调转马头，竟是策马冲上了高坡，一头钻入了林子。跟随的众人各个一头雾水，正想策马跟上去看，张景民已经又从树林子里冲了出来，从高坡上直直地冲着他们的队伍冲了过来！

众人都慌了神，赶紧驱使战马散开，免得被张景民撞到。奈何他们聚得拥挤，彼此的马匹互相挨着，一时散不开来，眼看着张景民就要冲到眼前了。

“张教头！”有几人惊呼起来。

“吁~”张景民冲到跟前，突然两手把住缰绳奋力一提。那马遭受巨力拉扯，猛地一顿，不由双蹄高高抬起，发出嘶鸣。张景民又把缰绳往旁边一扯，战马偏转过半个身子，彻底卸下冲锋的力来，两蹄重重落地，溅起一片尘土。

“教头这是做什么！吓了我们一跳！”有人忍不住埋怨道。

张景民哈哈一笑，道：“诸位恕罪，我看这片坡地是个打埋伏的好地方，心里痒痒，忍不住试了一下。果然是个好地方！”

大家都看向那坡地去。果然，那片坡地不高不矮，不缓不急，上面甚至还有树林遮掩，是个打埋伏的好地方。

张景民笑道：“我刚才还想着，如果再找不到好地方，就去来时路上看到的那个小转角处埋伏，现在看来，用不着那儿了。王彦武，曹成兴，”他一连点了两个人的名字，“你们两个是弓马最娴熟的，一会跟着我走。”

他顿了顿道：“周广寿，周光业，你们两人，马上回去，到瞻广堡，找到老周，和他说明白，我想在这离城五里的地方打埋伏，问他能不能来。如果能来，就请他把城里的两三百骑都带来，只要甲够，就要人马俱甲。如果觉得离城太远不能来，也请他借我们二十套马铠，带到这儿来。”

他的目光环顾了一下剩下的人。“剩下的弟兄，就在这片高坡上埋伏好。我只带老王老曹去探营，把梁军引来些。如果老周出兵，你们就和他们一起冲下来冲一阵。如果老周不出兵，你们在这等我诱敌。若诱来的梁军多，你们只管卸了甲逃跑。若诱来的少，你们就披上马铠，照样冲一冲！总之是随机应变，可明白了么？”

众人听得清楚，都点头称是。但有一个人突然有些忸怩地开了口道：“教头，俺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问。”

“有什么话可以直接问。”张景民很干脆地回答道。那人他认识，也是平常校场随他学习的，但来的次数少些，名叫宁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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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头当初与我们宁硕相战的时候，是用轻骑胜了甲骑。如今教头去诱敌，能来追赶的必是轻骑，可为什么却要我们用甲骑去迎战？”

张景民笑道：“你这厮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以为用兵是如下棋一样，还玩什么相生相克吗？当初的时候，是好大一片空地里，两军相战，随我的齐国骑士更是个个都好武艺，你们人马俱甲所以笨拙，我们不披马铠所以轻便，反而占了优势。可如今呢？那些梁军追逐我来，如果人少，我自己就收拾了，能追逐过来的总得是一群群。你们又是在小坡上打埋伏，突然冲下来，梁军哪里能散得开？当然是要重甲突袭才好。”那宁成道这才恍然。

主意已定，张景民一拨马头，转身欲走，却忽然被身后一人喊住。

“张教头！”

张景民回头看去，正是周广寿，依然穿了件红领子，此刻双手握着缰绳，抱在一起，眼睛认真地看着自己，说道：

“教头千万保重！”

其他众人虽不说话，却也都一齐拱手。张景民望向这一个个人，这一个个人也望着张景民。

“好，诸位一会厮杀，也要千万小心！”

张景民同样拱手抱拳，然后一夹大腿，领着王彦武，曹成兴两人一同往梁军的军营去了。

张景民带上铁面甲，策马小步快走，不到一个时辰，已经遥遥望见梁军大营，果然是延绵不断。一眼望去，原野里全是帐篷的尖顶，好似汪洋大海一样。梁军营帐的西面和北门看不到，东门扎着木栅，建了瞭望的高塔，还排了一排大车，大车前聚着一群群人。营帐的南门则正对着黄河。这块河段不是常用的渡口，水乱石多，也没有浮桥，只有一些小舟不断穿梭着，远远看去星星点点，在奔涌的河水中忽隐忽现。

张景民驱马又前进了一些，才发现那些小舟上的不是军士，都是些普通百姓，乃是带了些鸡鸭鞋袜种种乱七八糟的玩意，渡过黄河，在军营前摆了一摊摊地去卖。

张景民勒着缰绳，让马匹一步步慢慢向前，又走了十几步远，已经可以看清梁军放哨军士的面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