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顿时让皇帝的身体一僵,他下意识去看赵凰歌,却见对方双眸紧闭。
只是却有泪从眼角滑下来。
她似是委屈极了,声音极小,含含糊糊的,需的人弯腰倾听,才能听到她在说什么:「兄长,阿阮好疼,阿阮有负于……」
赵凰歌说一句哭一声,到了最后,那声音压低到似乎能随风散去。
她说:「兄长,阿阮委屈……」
皇帝慢慢的坐在了她的床前。
少女的眉眼已经长开,若是睁眼的时候,可见那一双眸光灿若星辰。
可此时她合着眼,瞧不见神情,唯有那泪水不住地滑落,鼻尖都是红的。
再加上那一张受伤后青紫的脸,像是被人欺负到无力还手的小兽。
皇帝伸出手来,替她将泪水抹去,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反倒是赵凰歌,于昏迷中感知到他的存在,依恋的蹭了蹭他的掌心。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依恋。
皇帝骤然站起身,大踏步的朝着外面走去。
到了门口时,却又顿住,偏头吩咐:「伺候好公主,再有意外,朕要你们全部陪葬。」
夜风拂过,帝王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冷意,较这秋日的风更凉几分。
……
赵凰歌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梦里的三哥赵显垣似乎才三十出头,正是意气风发,她却已然是久病垂死的模样。
她梦见自己躺在栖梧宫中,才咳了一阵血,神情枯槁,分明二十多岁的年纪,却已丧失了生气。
太医说她毒入肺腑,已经无力回天。
待得人退去后,她一偏头,就看到了床前的赵显垣。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往日里满是温情的眉眼,如今换上了不解。
他说:「阿阮,兄长把祈年交给你,你却将他养废了,兄长对你好失望。」
男人的声音冰冷,浸的赵凰歌浑身也是彻骨的凉。
她拼命的摇头,试图去攥着他的衣角解释,却被他避开。
她疼的喘不上来气,连话都说不利索:「阿阮错了,阿阮辜负了兄长所託。」
「可是……阿阮好疼。」
毒药日日折磨着她,赵杞年日日变相找麻烦,还有前朝的老狐狸们。
人人要她不得安生,人人又想让她给他们安生。
他们以为她铜墙铁甲穿不破打不烂凿不穿,却唯独忘记了——
她才二十六岁。
她也是个姑娘。
她也知道,疼。
第32章 兄长,在呢
皇兄死之前,将这偌大的北越託付给了她。
可那时候,她也才是个不满十六岁的小姑娘,一路扶持着赵杞年跌跌撞撞的摸索前行,不知受了多少罪,才熬到了国泰民安。
但她自己呢,非但没有得到半分感激,到了最后,还落得连身带心支离破碎,油尽灯枯而死。
她清醒时不敢想不敢说,只敢在梦里,对着一个幻象,说出她埋藏最深处的那句:「兄长,阿阮委屈。」
……
秋风瑟瑟,月朗星稀。
在床上躺了许久,赵凰歌还未曾从那个噩梦里挣扎出来。
她的脸颊一片冰凉,梦里的撕心裂肺与满腹心酸被发泄出来,让她直到现在都有些缓不过来。
只是那神智却是归拢了几分。
赵凰歌无声的抬手,将脸颊上的那一片濡湿抹去,良久才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气。
那个梦,与其说是噩梦,倒不如说是她的执念。
前世里,与赵杞年渐行渐远时,她夜夜几乎都梦到皇兄,梦见他指责自己,满眼失望的说她将好好地孩子给带歪了;也梦见他安慰自己,说是赵杞年是个混帐,让她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她死前的那年,与赵杞年的关係,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小皇帝才刚亲政,想要将一切的大权都独揽,却唯独忘记了自己的能力够不够。
赵凰歌掰不过来他,训诫之后,与他的关係便越发的疏远,有时恨得真想撒手不管,可到了最后,却到底又只能咬牙切齿的替他收拾烂摊子。
不管又能如何呢?
那是皇兄唯一的儿子,更是赵家的子嗣,她便是再恨铁不成钢,再气得想要杀人,最终还是得妥协退让。
那样的日子,一直到了她死之前。
自戕而死,她不害怕。
她赵凰歌从来不怕死,可是她却怕见皇兄的亡灵,怕被赵家的祖先质问,自己怎么这般失败。
可除却那些自责之外,其实还有一种情绪。
委屈。
自皇兄死后,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她都强撑着,渐渐便也忘记了,自己也是会委屈的。
她将一颗真心扔出去,得到的结果是被撕碎之后踩在地上。
难道就不委屈么?
她带着八岁的赵杞年,刀剑里闯过去一关又一关,最后带出来一个白眼狼,纵然她有错,赵杞年又何尝是全然无辜的?
赵凰歌闭了闭眼,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只是脸上的郁色到底有些浓烈。
大抵是才梦到皇兄,她这会儿心里的情绪来回撕扯着,脸上也越发的难看。
女医进门时,见到的便是这个模样的她,吓了一跳,当即关切问道:「公主,您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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