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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页

醒来时,已然是傍晚。

天边夕阳照在身上,白日里那一点点热气尽数消散,剩下的皆是入骨的冷意。

萧景辰泡在水中,脖颈似是要被勒断一般,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未曾意识到现下情况时,他已然先翻了个身,下意识的往一旁爬去。

不想,却觉得身上炙热且笨重。

眼前的重影渐渐消失,却蒙上了一层血光。

鲜血溅在他的眼皮上,为这张天生佛相的脸,添了些地狱色来。

他这时也才看清楚自己的处境。

身上袈裟浸水湿透,一双手都胀大了几分,上面大大小小的伤口分布着,被水浸泡着,肿胀到了将伤口几乎淹没的地步。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确切的说,他是被抱着的那个。

少女眉眼紧闭,分明被冷水浸泡着,她的体温却高热的异于常人,一张脸红的过了头,唇却是纸一样的苍白。

还有那双手。

紧紧的抓着他胸前衣襟,像是在抓着一个救命的浮木。

可他不是救命之人,且,现下自己都自身难保。

萧景辰试图想要鬆开这人,却发现她虽然昏迷,手劲儿倒是大的惊人。

他嘆了口气,只得认命的拖着沉重的身躯,将怀中这个拖油瓶一併拖到了岸上。

身躯离了水,接触到干燥的地面,却并未让他们的处境好上多少。

在水里时感受到的冷意,到了地面之后,越发加剧了。

秋风拂过,那被打湿了的衣服紧紧地贴着身体,冷的叫人发抖。

伤口进了水,这会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疼,浑身像是被打碎后又被随意拼接起来,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着罢工。

萧景辰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躺在地上,连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偏生到了这时候,那少女竟还在抱着自己,死不撒手。

地上干燥坚硬,小石子遍地都是,少女的后背被硌到,无意识的嘤咛一声。

萧景辰下意识偏头看她。

他自幼生在佛堂,寻常接触到的女眷也都是贵人们,衣冠楚楚的站在自己面前,无处不谨遵规矩。

原本,赵凰歌也是如此的。

她将阴谋算计獠牙利齿都隐藏在了那一副高贵的皮囊之内,带着迷惑众生的笑吟吟的模样,与他打着机锋,你来我往的过招。

可今日……

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让她卸下了一层面具,露出獠牙的内在。

他如何都想不通,本该是无所交集的两个人,怎么就沦落到共同携手度了一场生死局,且,还险些共赴了黄泉。

日头偏西,残阳如烈火灼烧天幕,躺在地上看时,便可见半边天幕层层迭迭的染透。

瞧着是那样艷丽的景色,可萧景辰知道,这却是催命的征兆。

眼下都快天黑了,却无人寻到他们。

待得入了夜,那才是糟糕透顶。

他深吸一口气,环视了一圈之后,试图将赵凰歌的手指掰开,一面挣扎着起身。

秋日衣衫厚,佛衣材质也好,滚落下去之后,虽衣衫褴褛,到底替他挡了不少外伤。

可胳膊和腿上却各有几道伤口,若不及时上药,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一不留神也能要了他的命。

还有赵凰歌。

她发烧了。

纵然这人再如何尖牙利齿的对付她,可她到底也是一条性命。

出家人慈悲为怀,他焉能见死不救?

萧景辰视线模糊,有些看不真切,他抹了一把脸,仔细辨认了一番,发现这里影影绰绰的生着几味药草,虽有些不大对症,却也聊胜于无。

绝境中的一线生机,他得抓住。

有了药,才可自救。

偏生这时候,身边女子似是疼的急了,揪着他衣领的动作又紧了几分,咬着樱唇的贝齿终于鬆开,从里面泄露出一点真实的情绪:「阿阮疼……」

萧景辰掰她的手指的动作,顿时僵了僵。

阿阮,他倒是知道。

是她的小名。

他为佛子,自幼住在东皇宫,那里处在前朝与后宫的交界处,而幼时的赵凰歌,得了空便会被皇帝抱着临朝听政。

先帝宠爱极了这个晚年得来的么女,只因她一句「儿臣不要与父皇分开一刻」,便将一岁出头的她抱到了金銮殿中,这一抱,便是五年多。

萧景辰身为国师,年幼也会随师父临朝,却只是站在一旁做吉祥物。

偶尔撞见这位小公主,也都伴随着先帝纵容的声音:「阿阮,来父皇身边。」

而现在,少女躺在他的身侧,用那掺杂了委屈的甜软嗓音,衝着他喊:「疼。」

他的指尖摁在砂石上却不自知,听着女子委屈巴巴的声音,竟莫名生了几分嘲讽——清醒时候似乎是个所向披靡的,这会儿昏迷了,倒又成了个娇气的事儿精。

事儿精本精并不知她给人添了麻烦,且还是她最厌恶之人。

她现下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梦魇之中。

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赵凰歌虽未摔到头,可那不断地翻滚下来,到底让她的五臟六腑移了位似的疼。

更遑论说,后来还落水被泡了许久。

她昏迷过去,回忆却并没有放过她,魂灵似是再次飘回死亡的那一日,烈火灼烧她,却又有冰水浇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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