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梦里烈狱一般的枯骨堆积,没有皇极殿中被困不得出,更没有那烈火焚烧焦黑的栖梧残宫。
眼前的岁月静好,昭示着昨日种种并非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赵凰歌回神敛眸,将眉眼中的戾气压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锦绣快步走进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赵凰歌应声起身,更衣时难得愣怔了一瞬,良久才摆手道:「换一套吧。」
这宫衣鲜艷俏丽,自皇兄殡天后,她已有十多年未曾穿过这样独属于娇软女儿家的衣物了。
现下一见,倒十分不习惯。
锦绣应诺,復又为她拿了另外一套。
可一连换了十多套,赵凰歌都不满意,末了,锦绣只能为难的回禀道:「公主,您这次带来的衣服,只有这些了。」
且这些都是公主寻常最喜欢的衣服,怎么今儿个就突然都不满意了?
赵凰歌没错过她脸上的诧异与为难,自嘲一笑,到底是随手指了一套:「那就这个吧。」
她的心早已苍老的千疮百孔,却忘了,这个年岁的自己,也是个天真尚在的小姑娘呢。
粉色的宫衣娇软俏皮,腰肢处掐的不盈一握,绣花鞋是贡缎暗纹的白色,上面绣了几朵盛开的芙蕖,随着行走时,荷花仿佛也绽放开来,当真是步步生莲。
赵凰歌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也在回眸望她。
多么娇软可人的姑娘,可惜一双眸子却似是枯井寒潭,满是冷意与幽深。
苍天有眼,让她重回这个年岁,可这一颗心,到底是回不去了。
她在铜镜前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锦绣都有些心中发虚,以为她对这打扮不满意时,方才吩咐道:「开膳吧。」
……
吃过早膳,锦绣得了她的吩咐出了寺,赵凰歌则是一路去了小佛堂。
萧景辰没想到她会来。
他是国师,此番随行是为她守命数盘,待生辰当日将她命数昭告皇室,同时为她加冠。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一项极好的差事。
因为没有一个公主不是天生富贵命,测算出来的命数盘,也都是福泽深厚的星宿。
她们只需要在此斋戒二十一日,待得生辰当日,穿着最隆重的服饰,由国师念着属于她们的命数盘,倾听由「天神」赐予她的富贵与尊荣。
仅此便可。
赵凰歌原本也该如此的,自来严华寺后,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可今日,她却来了。
且还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萧景辰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就连行礼的话,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公主殿下。」
男人双手合十,素白佛衣与他手掌同色,骨节分明,指尖圆润。
再往上看,便是那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脸。
天神对他,似乎格外的厚待。
予了他一身挺拔身躯,又给了他一副好皮相。
且还有这样一把好嗓音。
赵凰歌恍惚的想,天神这样偏爱他,怎么就在这皮囊里塞了一套赃心烂肺呢?
她近乎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是旁人,大抵不是恼了便是羞了,可萧景辰倒像是无知无觉一般,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
最终,还是赵凰歌将眼神转了开来:「冒昧打扰,国师勿怪。」
她嘴里说着打扰的话,脚倒是先迈进了对方的房间。
不请自来。
萧景辰手指掐了一下佛珠,旋即淡声道:「公主前来,可有要事?」
赵凰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似的,轻笑道:「晨起听宫人说,本宫昨日高烧不退,幸得国师前去照看,特来谢你。」
她信口胡言,萧景辰声音依旧是平板无波:「公主福泽绵长,并非贫僧之功。」
赵凰歌轻笑一声,转过身来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指的笑道:「国师太自谦了,昨日、本宫烧的糊涂,连院判都没有法子,若不是你前来,怕是本宫现下还烧着呢。」
她说到这儿,笑了一声,才道:「这样的功劳,难道,这还不要谢您么?」
第6章 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言笑晏晏,一双眉眼狐狸似的眯着,也掩去了眸中的冷意。
「公主谬讚。」
被她这样夸奖了一番,若换个人,早就欢喜不已。
可惜,眼前人是萧景辰。
他的表情像是被画上去的,万年都是同一个模样。
赵凰歌心中冷笑,好一个无欲无求的国师大人,这般会演,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国师啊。」
她脸上笑容不变,却往前行了一步,与萧景辰只一步之遥:「昨日你说,本宫这高烧来的蹊跷,怕是邪风入体。实不相瞒,本宫夜里做了噩梦,现下害怕的很,不如,你再帮我看一看,我这身上,可有邪祟?」
眼前女子离他极近,萧景辰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她未曾着口脂,唇粉而嫩,说话时带笑,唇形也勾勒出柔软的弧度。
一双眼睛澄澈,却因瞳孔的黑,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分明生的纤弱,可那一瞬间,萧景辰却恍惚觉得,她像一隻狩猎的狼。
幽暗的眼睛盯着他,等待合适的时机,瞬间将他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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