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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上青筋突出,鬓髮皆乱。毫无柳聘风平日里的风度。

他想起,幼时他怕叔父、叔母嫌弃自己愚钝,总是要比同龄人更加努力读书,每日不敢懈怠。

叔父素来威严,却总在归家之时带些新奇玩意逗逗他。

说是顺路买的,实则每一件都含着殷切爱子之心。

从不言爱,却没让自幼父母双亡的他受过一点委屈。

柳聘风顾不得身上摔出的伤,手脚并用的来到棺椁前。

这时他方才停了口中嘶喊,总想着不能再惊扰叔父安眠。

他深深看了叔父最后一眼,发现他额上伤疤,无声哀恸,叔母走上前,明明也是强撑着,却反过来安慰柳聘风:「你叔父是自愿的,他从未怪你。只怪自己没能庇护好你,你若不爱惜自己,岂不是让他心寒?」

柳聘风仰天,闭上双眼。几行泪流出,他顾不得擦去,亲手为叔父推上棺盖。

棺木沉重,他推了几次才完全推上。

盖棺既定的时候,他力竭昏倒。

帝王脚下,普通官员是不能大肆举办丧事的,因此柳聘风醒来时,棺椁已经由专门的人护送出城了。

柳修齐要葬回原籍。

他夜半惊醒,见叔母在一旁无声啜泣,见他醒来,忙要上前扶他。

柳聘风问:「叔父呢?」

杨淑慎像幼时哄他一般,拍着他的背顺气,道:「已经送至城外了,我明日一早也会随他离去,只是放心不下你,才一直守着。」

柳聘风这才有了少年人该有的脆弱:「叔母,我也要随你们回河东,你带上我吧。」

这自然不可能,杨淑慎用帕子擦去他生出的冷汗,道:「子适,我和你叔父并不会回河东。」

柳聘风惊愕,他眼神慌乱,河东是柳家本家,不回柳家能去哪里?

杨淑慎看出他想问什么,道:「你叔父死前,为不牵连族中子弟,已被柳家除名,圣上仁德,准许我带他葬去青州,那里曾是你叔父任职过的地方。」

「既然被柳家除名,你也不必为他守丧,只当这辈子的缘分到此为止。」叔母轻抚他面庞,「人不能只活在过去,要往前看。子适,你有你自己的道要走。叔父和叔母力有不逮,不能与你一起了。」

柳聘风摇着头,念着不要。杨淑慎见他如此,心中痛楚不比他少半分。

「子适,若将来有了妻子,记得带她来青州看看我们。」

说完,杨淑慎转身离去。

柳聘风起身想追,却发觉腿犹如灌铅,他挣扎着下床,胸口的气只出不进,感觉几乎难以呼吸。

「不要。」他大喊。

眼前日光透过门户穿过来,才惊觉这是梦一场。

柳聘风没有更衣,连鞋子都没有穿,赤脚跑出门。

丁叔正好撞见他这般姿态,忙拦住他:「少爷,少爷,别追了,棺椁已经离了洛阳城了。」

柳聘风不再挣扎,他慌乱中口不择言:「没关係,来得及,天才刚亮……备马,丁叔快去备马,我去见叔母……」

丁叔落下两颗浑浊的眼泪,只说:「少爷,昨日夜半,夫人就已经随着队伍出城了,行至城外,竟然毫无征兆倒下了……夫人她,已经随老爷一起去了。」

柳聘风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一切都没了。

万念俱灰之下,他一口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在丁叔惊慌失措叫人喊医师的时候,他定定看着前方,穿灰蓝色内侍衣衫的人已然捧着圣旨到了门前。

柳聘风擦去唇上的血,道:「容臣更衣后再接旨。」

说罢,在丁叔的搀扶下,回到内室。

片刻再出来后,虽面若金纸,但至少穿戴齐整。

宣读圣旨的内侍见惯了悲喜,宫中也习惯了拜高踩低,他悠悠扬扬唱完圣旨,拉扯着嗓子道:「柳大人,接旨吧。」

柳聘风双手接过圣旨,不肯让外人见了他半分脆弱。

「臣,谢主隆恩。」

圣旨下达后,即刻上任。

青州与梁州相去甚远,并不在一条道路上。

柳聘风苍白着脸色,仿佛已经处理好从昨日到今晨的痛苦。

柳府的仆人他一一遣散,甚至,他也给丁叔安排到了洛阳外的一处庄子养老。

丁叔万般推辞,最后哀求他带上自己孙子,直到柳聘风不得不点头,他才肯作罢。

洛阳城内的一切,已经与柳聘风无关了。

既然什么都带不走,他就不带走任何东西。

骑马离城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喊柳大人。

他以为是错觉,毕竟他已经要外放梁州,偏远蛮荒之地,恐怕会蹉跎他一生,谁敢在此时沾染晦气,前来寻他。

然而声音一次比一次近,一次比一次执着。

不是错觉。

这声音和一道去年深秋的声音重合,他回首相望,望见青色衣衫的少女跳下马车,往他这里跑来。

她额前的碎发随风而盪,眼中的担忧几乎可化为实质。

姚环音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她看着马上的柳聘风,心中什么都知道,但她什么都说不出。

「柳大人,梁州山高路远,不如与环音同行。」

柳聘风下马,与她站在一线上,城外人烟少了,可还是不少人听见动静往这里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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