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恪非缄默地打开琴盖,手指修长有节,浅触在黑白琴键上。
他低着头,身上是没来得及换下的正装,身量瘦高挺括。
侧脸的弧线清晰而优美,周芸看到这一幕,和她记忆里那个乖巧优异的少年有瞬间的重合。
于是周芸抿嘴笑了:“弹一下吧,房子不住了,这台琴我还一直定期找人保养。”
他手腕翻转,阖上琴盖。
低声说:“我已经不能再弹琴了。”
周芸忙开口:“没事,恪非,要是你不喜欢了,那就……”
“不是这样的。”他轻轻摇头,“不是不愿意,是不能了。”
薄嘴唇一张一合,里昂的那场劫案就被轻巧叙说出来。惨烈的经历,激发极度的痛苦,让胸膛变得滚烫滚烫。周恪非的语声却冷静得要命,不带起伏和感情,几乎是光滑无机质的。
随着他的讲述,周芸脸上的表情迅速坍塌,双腿和脊樑也是如此,就像碎裂般地忽然垮下去。她跪坐在他面前,一手扶着琴凳,压抑着呜咽,泪流满面。
周恪非冷眼看着,陡然而生一种报復的快意。
原来如此。只有伤害他自己,才能让她体会到疼痛——虽然比起秋沅所经历的一切苦难和灾祸,这份疼痛不值一提。
周恪非从来性情光明,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为阴暗的时刻,却是面对他的亲生母亲。
挂断和周旖然的通话,他简单整理,拿起车钥匙去找秋沅。脚步是轻盈的,像是踩在心尖上一样雀跃。
办公室的落地窗外城景广阔,此时正值日落时分。云层的疏漏处被风撕扯,与夕阳融成流动的枫糖色,绵黏地胶在天际。
上次从他租住的公寓分开,秋沅独自去给母亲扫过墓,又探望了蒋阿姨。接下来一连几周都在店里忙,分给他的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在工作间隙,周恪非不时查看手机。等着秋沅的简讯,像是期待被召幸。
想到这里,自己倒先笑起来。
周恪非刚离开不久,苏与南就在写字楼一层的门闸处见到周芸。
形质高雅的老妇人,被保安拦在外面,高昂着头正在理论。
一开始他没敢认,借着翻找工作卡,余光端详片刻。
然后意识到确实是她,龙头生物医药公司的周总经理。苏与南平时爱看各种商业杂誌,她曾经以事业型成功女性的身份出现在年度封面上。
稍作犹豫,他走上前,端着适宜微笑:“阿姨,需要帮忙吗?”
周芸横看他一眼,层层老旧的眼褶下,目光依然锐利:“我找周恪非。”
没想到会在她口中遇见这个名字。苏与南一时怔立当场,好不容易回过味来。
周芸——周恪非。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联繫。
原来曾经的猜测没有错,周恪非果真生长在这样非凡的家庭。
可是为什么那样家世优越的天之骄子,会沦落到在里昂的俱乐部里弹钢琴,弯腰从地上捡小费?
“他在么?”见苏与南半天没说话,周芸皱眉,冷声催问。
“刚走了,跟人有约。”苏与南回过神,立即回答,“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的么?”
她留下一句“谢谢不必”,回头便走。银白髮丝紧紧梳拢在一起,身上是干练的职业装束,连丝褶皱也没有,就像年轻时紧滑的一张脸。
周芸回到停车场,稳稳心神,驱车前往纹身店。
一手拧着方向盘,另一隻手指节神经性地磕磕抖抖,怎么也控制不住。
前方道路逐渐拥堵,车辆如同串珠堆迭起来。她减缓速度,忽然留意到前引擎盖上的奔驰立标,在黑色柔光漆面的映衬下分外醒目。
此前还没留意,怎么开了这辆车来。
真是巧合。
到秋沅店里,最后一位客人才结束不久。
一切收拾停当,前台小妹年年先行离开了,临走前对着秋沅耳语了几句,声音刻意压低,没有让他听见。
周恪非等在沙发上,隐约听到她说“师兄”。
应该是指成叙吧。
年年走后,秋沅坐到他旁边。他用手帮她按揉疲累的肩膀,自己也没料到,已经开口问:“他好吗?”
秋沅一时没反应过来,眨眨眼:“嗯?什么?”
“他有我好吗。”鬼使神差,喃喃地把这句问话完整起来。
语罢,自己脸上先发起烧。他以什么立场问出这种话呢。他自己也只不过是,只不过是……
于是垂眼吻她,藉此掩饰一颗紧皱的心,也怕她真的回答。
秋沅闭了店,和周恪非肩挨着肩,一起往家里走。
身体越来越近,手垂在身侧,也摩擦在一起。
周恪非悄悄握住她。等了半天,不见她有脱开的意思,稍有些得寸进尺,手指一寸一寸,探究地缠到她指缝里去了。
十指紧扣,他眉眼低敛,藏起一点笑意。
黑色立标奔驰停在路边。
透过挡风玻璃,周芸沉默地注视。
Tips: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 ||
更多内容加载中...请稍候...
若您看到此段落,代表章节内容加载失败,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模式、畅读模式、小说模式,以及关闭广告屏蔽功能,或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