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如跗骨之疽,一寸一寸侵蚀着少年的身子。谢听之张口,白色的雾气吐出,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阖上。
良久的沉默。
好半晌,见父女二人走远,才轻声道:「上回旬王赐下的腰牌,你带在身上吗?」
安平没料到谢听之会问这个,颇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东西可是御赐的,小的怕弄丢,没放在身上。」
见他似乎用得到,安平连忙说:「若是少爷需要,小的现在就去取。」
说完也不等谢听之发话,一溜烟地人跑没影了。
谢听之喉结微动,将脖颈上的细带系得更紧些,拢了拢外袍,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一直被积压逃避的情绪,如果不及时丢掉处理,是会爆发的。
谢听之头一回感受到无措,他沿着连廊踱着步子,茫然地望向虞乔卿离去的背影。
原本是轿子,但昨日刚下了一场雪,地面上还凝结着冰,于是改用马车,脚程也快些。
再次进入王宫,心境全然不似之前那般憧憬,一想到待会要去应付那个老东西,虞乔卿便觉得头疼,手指都懒得动弹一下。
丹音在旁边忙碌着,斟上一杯热腾腾的茶水,棕褐色的晶莹液体顺着壶嘴倾泻到瓷白的茶杯中,虞乔卿望着微微出神,伸手接过,冰凉的瓷器刺得她指腹一痛。
「这鬼天气实在是冷,小姐喝些热乎的暖暖胃,」丹音嘀嘀咕咕,「今年的冬日格外长……」
虞乔卿啜饮着茶水,忽地听到外面的动静,似乎是从后面传来的。
虞文德并未和他们坐同一辆马车,而是跟在后面。
听到动静的她掀开布帘的一角,探头望去,就见旬王身边的近侍恭顺地同虞文德谈论些什么。
风很猛,将虞乔卿精心打理的髮丝吹得凌乱,她眯起双眼,连传过来的声音都模糊着,只能见到虞文德擦拭着额头沁出的汗珠,露出为难的神色。
随后,他的目光朝这边往去,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发生什么事情了?」虞乔卿正要派丹音问问,不料那近侍朝这边走来,而虞文德抻着脖子,甩袖恼怒,面容上写着无能为力。
而近侍俨然到了眼前,站在小窗旁边对虞乔卿道:「小姐,旬王在议事堂等着你了,请吧。」
他拖长着调子,语气让人心中不大舒服。伸手指了指前面的方向,细长上扬的眼角带着几分居心叵测。
「那爹爹呢?」虞乔卿握住窗框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期待地看着近侍。
那人「嘶」一声,目光飘忽不定,倒是和旬王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如出一辙,望着不远处的议事堂。
「这左相大人王上派了要事去处理,怕是不能跟你同去了。」
近侍声音尖锐,虞乔卿的鼓膜被刺得生疼,然而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心中的不安升腾而起,紧咬着下唇。
她没有选择。
第28章 救场
「请吧。」近侍又重复方才的话语, 不过这次显然更加强硬些,捎带着不容置喙。
若是不去,便是抗旨。
「走吧。」虞乔卿的声音不辨喜怒, 却负气似的放下布帘, 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等到马车的颠簸声停了, 虞乔卿便知道要下来了。丹音搀扶着她,感受到虞乔卿的身子微微颤抖, 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仿佛在说。
别怕, 有我在。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石阶堆砌着, 上面正坐落着议事堂。飞檐翘起,红砖黛瓦, 游龙口中衔着宝珠盘踞在柱上,处处都尽显奢靡铺张。
两人走到门前时, 近侍恭顺地朝里面通报, 「王上, 虞家的千金到了。」
里面的男人似乎是翻了个身, 声音惺忪如未睡醒般,清了清嗓子道:「进来吧。」
而丹音刚巧要跟着一同前往,身前却横起胳膊,她循着望去, 就见近侍面无表情。
「王上只让小姐进去,跟我们这些奴才没有关係。」
声音掷地有声,丹音正要说话, 却见两边的侍卫手中的长矛泛着寒芒,她咽了咽口水, 不知所措。
虞乔卿已然意识到不对劲,心中如擂鼓般忐忑,却还是要抽出神安慰丹音,「无事,不过是进去见王上,有什么可担心的。」
丹音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小姐的身影被木门阻断,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相较于殿外,殿内温暖不少,香炉点燃,安神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大殿,虞乔卿打量着周围,这才注意到坐在上首的男人。
与其说是坐,不如说他是躺着的。
旬王此刻衣衫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打了个哈欠,面容狰狞可怖,眼下的乌青也正说明这些日子的纵慾过度。
他一隻手撑着脑袋,见虞乔卿进来,眼睛一亮,招呼着让她过来,「不愧是左相府的千金,只是往那儿站着,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啊。」
宫中庸俗的胭脂水粉见惯了,偶尔见到虞乔卿这样的清水芙蓉,确实能够解腻。
「过来过来。」旬王轻啧一声,不满于虞乔卿离自己那么远,招呼着让她上前,丝毫不注意自己形象。
体态肥胖,宽厚的肩膀上堆着赘肉,在光下泛着油脂。整个人一笑起来,眼睛都被肉挤到变形。
虞乔卿忍住不适,缓缓走向旬王,每靠近一步都觉得是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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