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 温行止闭了闭眼, 再看宋云从, 神色柔和不少, 「既然用了, 这一世便让他用着吧, 非到需要齐聚供奉之物时,我不会收回。」
老人浑身一颤,难以置信的抬头,完全没想到能得到这样的许诺。
这样的许诺,他在梦中都不敢奢求。
浑浊的双眼缓缓浮上水花,宋云从回过神来,颤颤巍巍的要跪下,「感谢大人垂怜,我必遵守诺言,死后不往生,永远供奉您!」
「不必了。」温行止指节轻动,一缕风绕着宋云从膝盖掠过,阻挡了人拜下去的动作。
他翻转掌心,路灯轻柔的灯光穿过车窗,其中几缕落在掌心。
明明是轻柔无物的光,却穿透了半个润白的掌心,仔细看去,原来那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玉石为骨、迷障为血肉的人偶罢了。
「你这一代过去后,供奉便界止吧。」
「什么?」宋云从猛的抬头,比听到儿子可以活命还要难以置信,恍惚间仿佛天都崩了,「大人……」
温行止晃了一下掌心,迷障浮动,遮住玉骨,他开门下车,往别墅里走。
「大人!」
「大人!」
宋云从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一边焦急的喊着一边在后面追,步子太快,没几下就咳了起来。
温行止嘆了一声,停止脚步,他并不怎么会处理这样的场面,于是指头一翻,后头车门哗一下打开。
宋柏正紧贴着车门尖耳朵偷听,门猝不及防一开,他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跟个滚地瓜似的从车里掉了下来。
「小柏?」宋云从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宋柏坐在地上,看了眼自家老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怎么说,说他离家出走,结果跨越半个华夏,走到了老爹面前?
温行止并没有让这种沉默蔓延下去,他足尖轻点,拉回两人的神思,定定看着宋柏,「明日去青石巷,记得说话小心些。」
嘱咐着,温润如玉的人轻轻蹙眉,想到宋柏向来不靠谱的性子,这样不太不牢靠,他垂眸俯视人,唤了声宋柏的名字。
「啊?」宋柏反射性的一抬头,瞬间看进了温行止的眼底深处。
那一瞬间,宋柏几乎以为自己望进了无边无际的汪洋深处,深邃无尽、幽黑茫茫。
他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线金芒,然后就被扔了出来,整个人下意识往后一坐。
给宋柏做了一个简单的禁言禁制,想到青石巷的小朋友,温行止又嘱咐了宋云从另外一件事。
「是。」宋云从俯首,「我定会办得妥帖,只是大人,供奉的事,我们家……」
温行止拂了拂手,阻拦了所有未尽的话。
等宋柏回过神来,温行止已经进了深色的别墅大门,孤寂的孑然一人走向深处,仿佛千百年都是这样行走人间。
宋柏抱着他爸的拐杖慢慢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腿有点儿软,「爸,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宋云从拍了拍儿子身上的树枝尘土,闻言动作一顿,神色浮上追忆,「一位对我们家有大恩的人。」
很久很久以前,在宋云从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八月。
那时候的夏天可要比现在难熬多了。
「爷爷,我想喝水。」小宋云从在炕上坐着,从小小的窗户口望着外面。
天地一片亮白,日头大得地表的空气都被晒得变形,几棵树枯黄掉叶,树皮早被饥饿的人扒得一丝不剩,雪白的树干蒙上飞扬的尘土,也变得一样干黄。
至于草和草根,早在树皮被扒之前就已经被挖干净了,天地间但凡能入口的东西,无论是粮食还是草根树皮,都被啃食殆尽了。
「爷爷。」小宋云从喊了好几声,床上干瘪的老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日子难熬,再小的孩子也能飞快长大,喊了几声都没反应,小孩子已经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跑出大门要去找爸爸妈妈,刚踏出门口,就看到了大门口的人。
几根木板拼起来,用草绳捆在门框上的大门根本挡不住窥伺的眼睛。
小宋云从看着缩在门口的人,那是隔壁的叔叔,以前又高又壮像头牛一样,现在却瘦得双眼凹陷,嘴唇干裂。
他不知道这个叔叔为什么蹲在他家门口,只知道叔叔看他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像他每天等唯一一顿饭的那种饥饿和渴望,尤其是那个叔叔看到他时,枯瘦的喉咙还动了动,像是开饭时忍不住吞口水一样。
他不敢出去找爸爸了,脚步后挪,一点点的往家里缩。
可怕的是,他往家里缩的时候,那个叔叔竟然也站了起来,一点点的向他的方向挪。
即使多年以后回忆,宋云从依旧觉得他见过的最可怕的眼神,并不贪婪,只是渴望,人饿得发昏,没有任何理智,只想吃掉目之所见一切能吃的。
他很懂,因为他也有那种感觉,饿到抓心挠肺,土和糠做饼都能吃下,更不用说行走的稚嫩血肉之躯。
「后来呢。」坐在车上,宋柏听着父亲说从未说过的事,心里毛毛的,他从未经历过那些事,那个艰难困苦、易子而食的年代,似乎只有书本还有记忆。
「后来……」
宋云从爬满皱纹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那天之后的事他记得就没那么清楚了,只记得家里的大门加固了,爸爸让他少出门,叔叔很少在门口出现,后来甚至不出现了。
更多内容加载中...请稍候...
若您看到此段落,代表章节内容加载失败,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模式、畅读模式、小说模式,以及关闭广告屏蔽功能,或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