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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李彦先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才颤着声音道:「回皇上的话,前日被罚俸的那个官儿,当晚就在值房里吊死了。」

皇帝愣了一下,冷哼道:「为几两银子,就能上吊?」

这却是有个缘故,七月中皇帝卧病缀朝。到七月二十觉得身上略好些了,遂仍于日出之前在奉天门听政。也合该这位官员倒霉,皇帝八百年不过问工部都水清吏司的事务,那日却想起来修海塘,五个主事里面四人都在,偏有一人没来上朝。皇帝想着自己贵为一国之君,尚且鸡鸣而起,昧爽而朝,他一个小小的从七品官竟敢偷懒,当下勃然大怒,立时要夺了此人的袍带,永不叙用。被高学士劝说了一番,方改为罚俸一年。

「这些酸腐书生一贯心胸狭窄,也是他咎由自取。」李彦道,「只是哪里不好死,永定河又没盖盖子,偏生要吊死在值房里。如今弄得朝议纷纷,只怕那些言官又要上奏疏了。」

「有这样的奏疏一律替朕挡住,朕不看!」皇帝大怒道,「死在值房又怎样,死在值房就能威胁到朕吗?朕还要问他玷污朝堂之罪呢!不许给抚恤金!」

「自然不给。」李彦笑道,「这一给了,那些酸儒以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就能捞着好处,更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

皇帝气犹未平,忽道:「这是昨天的事情吧?你为何今天才说?」

李彦团着一张白脸笑了笑,道:「也就是死了个六品小官。奴婢以为这些腌臜閒事,说出来有辱圣听,故而不提。只是今儿个李家人接了尸首,在棋盘街哭灵……」

他俯在皇帝耳边说了一句话。

「哐当!」斗彩团花小盅在金砖地上砸得粉碎,皇帝的脸都气白了,「好个杨楝,竟敢在朕眼皮子底下收买人心!」

「万岁爷爷息怒……」

「不知这位贵客,喜欢什么样的姐儿?」和秀姿绢扇掩口,笑得媚眼如丝。

「……聪明些的。」

听这腔调显是有些不耐烦了,她不免好奇地将对方上下扫了一眼,心道好一个翩翩佳公子,却不知为何如此自矜身份。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冯觉非笑在了头里:「这风来阁的姑娘们个个都是人精。真要叫了最聪明的来,只怕气得你脑仁儿疼。」

杨楝脸上已是有些动怒了。和秀姿眼风何等精明,见状连忙道:「冯公子说笑了,我自己就是个最愚笨不过的,只教了这么几个傻丫头,从不敢跟客人顶一句嘴。只怕她们先被公子您给气死了呢。」

冯觉非摆了摆手,笑道:「你只叫宛姿过来在外间坐着唱曲就是,别的一概不用。」

和秀姿心领神会,放下窗板,点起一炉香,又为二人续上茶水,才婷婷袅袅地走开。不一会儿外间的门响了一下,就有人叮叮咚咚地弹起琵琶来。

杨楝皱着眉头道:「非得在这种地方?」

「殿下恕罪,」冯觉非笑道,「海日阁固然好,只是最近锦衣卫走动得勤,高指挥使又去了丰臺大营,那边没人罩着。下官是外省人,帝京地面儿不熟,也就认得些秦楼楚馆,实在委屈殿下了。」

杨楝低声道:「高师父去丰臺大营作甚啊?」

「小陆将军带了门新式大炮回来。神机营请他过去一同参详。」

「那位小陆将军,」杨楝又问,「你可见过?」

「一面之缘。」冯觉非道,「此人形容冷峻,看上极有城府。」

杨楝点点头,并不再问。冯觉非和高芝庭这些人并不了解他和陆文瑾的真正关係。活在世上的人里,只有他自己、郑半山还有老陆将军知道那个天大的秘密。

杨楝又问:「杨樗和徐三小姐的婚事,也议得差不多了。那么你们准备得如何?」

「我约了三四个给事中,奏疏都已写好。只等殿下的东风。」

杨楝嘆了口气,「我这里还不成呢。」

冯觉非细想了想,道:「实在不成,我们先上奏疏。走一步看一步也行。」

「眼下还可拖得一时……」杨楝沉吟了一会儿,道,「还是先等我消息吧。抄本先给我瞧瞧。」

奏疏看完,杨楝提了几处修改,冯觉非一一记住,随后便把稿纸卷了起来,伸进香炉里,沉静的小铜炉中忽然红光腾起。两人皆不语,盯着火舌舔过,纸卷变成了焦黑的一隻小筒,冯觉非抖抖手指,纸灰尽皆飞散了。外间琵琶女犹自唱着:「鬼门关,告一纸相思状,只告我的薄倖郎。把他亏心负义开在单儿上,在阎王面前去讲……」

杨楝问道:「那个工部都水清吏司李主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查清楚了?」

「他不是徐党。」冯觉非嘆道。

「我猜也不是。」杨楝道,「若此人真有徐党诸人可以倚仗,皇上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情痛下狠手。他是哪一边的人?」

「哪一边都不是。」冯觉非道,「此人是万安九年的状元及第。」

「咦?」

「可他一来就得罪了当时的首辅杜阁老。如今做了二十多年的官,仍蹲在工部当个小小的六品主事。皇帝问下罪来,那另外四人竟没有一个肯替他遮掩……其为人可想而知。」

不结朋党固是君子,然则世间哪有不倚大树能成林的?运气好的尚能在低阶官位上混到乞骸骨,运气不好就如这位仁兄,一旦出事首当其衝沦为牺牲品。便是矫矫不群如琴灵宪,最早也是靠了老忠靖王的提携才得以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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