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村后左手边第三家,门前种着两棵枣树的就是他的住处。」
水泥铺就的老路旁是一块接着一块的农田, 此时已经入冬, 绿油油的小麦像韭菜, 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路边还散着一些鸡鸭,在水塘边閒庭信步,啄来啄去。
林荞继续向前走, 果然在左手边第三户人家的门口看见两棵枣树。
那是一间极朴素的平房, 红砖黑瓦,泥地铁窗, 还有一扇贴着褪色春联的老旧木门,这真的是享誉世界的国宝级建筑家的房子,而不是某个留守农村的孤寡老人的房子?
房子的大门没有关,林荞小心翼翼地上前去敲门,刚走近就瞧见一个老人躺在房中的藤椅上, 悠閒地喝茶看书。
老人一身蓝布衣衫, 款式是老式的棉布军装,脚上还穿着一双解放鞋。
老人的身后是整面墙的伟人照片, 香案下放着一张桌子, 桌子上还摆着些没吃完的午饭。
听见敲门声, 老人放下书从藤椅上坐起来,枯瘦凹陷的眼睛奇怪地看过来。
刘伯麓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村子里见到年轻人了, 不知从何时起,农村已经成了老弱孤独的代名词,那些老人被时代的洪流丢弃在这里,既孤独又暮气沉沉。
因此乍一见到林荞,刘伯麓觉得十分稀奇。
「你找谁?」刘伯麓问。
林荞走近,直接表明来意,「请问您是刘伯麓老先生吗?」
刘伯麓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说:「不是,你找错了。」
刘伯麓回国后国家给他安排得很好,但是他早已厌倦了被人关注、活在往日光辉下的生活,于是便搬到了这个他年轻时住过的小村庄来。
这个住址只有他几个亲传弟子知道,弟子们逢年过节会携家带口来看望他,都是熟人倒也自在。
不过后来这个地方被一些媒体记者知道了,时不时上门来打扰,刘伯麓叫徒弟去严正交涉后才总算消停了。
如今看到林荞,他以为又是那些烦人的记者,干脆说她找错人了。
「是他。」苏正行依靠声音辨认。
林荞深吸一口气,怒力让自己看起来友善,「刘老先生你先别着急否认,不如听听我给您带了什么消息过来再回答不迟。」
刘伯麓不知道这个小女孩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便没有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林荞把手机掏出来,翻出一张今天早上刚拍的照片递到他面前,「刘老,您看照片里的人您认识吗?」
虽然相隔近一个甲子,刘伯麓还是一眼认出了照片里头髮全白,眼角眉梢早已被岁月刻上痕迹的老人。
「淑……淑桂?」
刘伯麓嘴唇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照片里笑眼盈盈的老太太。
刘伯麓之所以会住在这个小村庄里,是因为在特殊他曾在这里当过两年知青。
事情还要从那个特殊年代说起,当年,二十岁的刘伯麓响应号召来到农村,本想在这里为祖国贡献出一份自己的力量,来了以后才发现一切与自己想像得太不一样,他很快便萌生了要回城的想法。
就在这时,他结识了一个十六岁的农村姑娘,姑娘梳着两条粗黑的大辫子,面容像苹果一般,笑起来又甜又漂亮。
刘伯麓很快喜欢上了这个姑娘,姑娘也成了他在下放期间唯一的精神寄託。
刘伯麓也曾犹豫过,要不就干脆留在农村算了,毕竟回城的机会渺茫,这里又有他心爱的姑娘,可是当机遇来临,真正面临选择的时候,他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梦想」,离开了农村。
他告诉姑娘,有朝一日自己会回来找她的。
自那以后,姑娘日日在村中苦等,可一直没等到刘伯麓回来。
二十岁那年,姑娘由父母做主嫁给了一个同村人,同村人对她并不好,姑娘没过几年便不堪忍受,进城打工去了。
而此时的刘伯麓已远赴海外,开启了自己辉煌而又灿烂的一生。
直到几年前,刘伯麓功成回国,又想起曾经的姑娘来。
刘伯麓一生未婚,更没有子女,他的爱情停在了年少时的初遇,那场不期而遇的美好,此后的每一个恋人都不如姑娘那般刻骨铭心。
回国后,刘伯麓也曾试着寻找姑娘,也有媒体报导过这一「时代」,但六十年沧桑巨变,姑娘很可能已不在人世。
带着遗憾,刘伯麓回到这个小村庄,回忆着往昔的美好,安度晚年。
「淑桂?真的是淑桂?」刘伯麓浑浊的眼里泛出泪来。
林荞麻木地举着手机,一点儿也感动不起来,「虽然但是,她叫桂淑……」
林荞从王桂淑老人嘴里听到的完全是另一个版本,她一早去上王村,找的就是这位叫王桂淑的老人。
王桂淑老人说她年轻时确实喜欢过一个城里来的知青,那时候她觉得那个知青既俊俏又聪明,还有文化,是村里那些大老粗比不了的。
她说自己没念过书,就想跟在知青后面多学点知识,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了,知青还许诺她一定会回来找她。
但在那个年代,回了城的男人是不可能再回农村来的,十里八乡有一堆前车之鑑,王桂淑自然也没有心存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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