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盼看出来了,不想让两人之间谈话的氛围闹得更僵,也没多客套些什么,挥手唤来了服务员。
等到菜品都上了齐。
尹盼寒暄道:「想着和您谈些事情,没想到您就在国内。」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尹盼莞尔一笑,有些狡意:「您什么时候回的国?」
「我……」张进有些心虚,「六年前,正好赶上了女儿上高中,就回来了。」
「孩子争气,考上了央城的大学,我就也在央城租了间房子……平时我们父女俩多少也算个照应了。」
张进见尹盼没有再次张口搭话的打算,只好讪讪地将自己的近况说得更多了些。
「嗯。」
尹盼静静地听他说,在心中构建出了一副父慈女孝的和睦图景。
她心底偷偷羡慕了几秒钟。
「这么算下来,」尹盼握上手边的柠檬水杯,「六年前那会儿,小姑娘正好高中入学吧。」
她用无足轻重的语气,勾起了「六年前」的话题,也将她此次前来的目的彻底揭开。
张进只觉得自己的后背蒙上了一层细汗。
她果然是为了当年的事情来的。
张进自认只是平庸的一介凡人,心理素质自然不过硬。
这会儿已经汗流浃背:「尹小姐,我当年……」
六年前张进亲眼目睹了那事,虽然当下鼓起了勇气制止。
可是……后来,江恆宇找到了他,说是如果他选择闭口不提的话,保证他的女儿能去国内最顶尖的私立高中。张进一人远在岸际打工,虽然拿着不菲的工资,但和家人聚少离多,对女儿本就亏欠。
现实的丰厚、正义的骨气,同时压在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脊背上。
当年年仅十八岁的尹盼,大费周章地找到他时,张进没有多余的犹豫,做出了一个平庸之辈该做出的选择。
十八岁少女的眸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清澈的琥铂色。
她的眼中沾着湿润,低声下气地乞求着彼时最后的希望:「求求您了,只要您能说出那天的真实情况。」
「……您亲眼看到的那些,就好。」
当时张进别开了脸,没吱声。
「对不起。」时隔六年,张进认真道了歉。
对于面前这个女孩,张进心里自然是说不尽的愧疚。
他如今妻儿老小都已然安稳了下来,张进这才敢应下尹盼此次的约。
迟到的正义感,比路边野草都廉价。张进心里也懂,所以他闭口没敢提。
只是又重復了一遍:「对不起。」
「那,如今能说吗?」
对面男人的心虚在尹盼眼中一览无余,她镇静地追问着。
「如果您愿意的话,」尹盼其实心里有些不确定张进的态度,「我依然需要您的证词。」
张进攥着叉子的手又紧了些,他咽了咽口水。
「这么久过去了,不如……」明着和那么大个江家作对,张进还是有些怕的。
「我放不下。」
尹盼打断他:「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人身上,我相信没有谁能说放下就放下。」
她极力地想劝张进。
「不管多久过去了,也不管对方的势力多大。」
张进不敢再看尹盼那双眼睛。经历了这么多,倒头来也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比她女儿也大不了几岁。
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
年幼丧亲,被江家收养了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养父爬上了床,被欺负了连个伸张正义的地方也没有。
「张叔,」尹盼目色殷沉,「我真的很需要你。」
「六年前……我花光了所有勇气,才敢去找您。」
尹盼声音淡淡的,却极又力量,像是将她心中所想都剖析在了张进的眼前。
「现在,我已经抱了飞蛾扑火的决心,才又来找您。」
尹盼和张进道了别后,没有多余的停留,直接回了酒店。
明早还有录製,她今天又在外面奔波了这几趟,也不知道脚踝的伤有没有加重。她想着赶紧回房间「突击休息」一晚,儘快恢復自己的状态,能更好地参与到后期的录製。
从电梯下来,到她的房间,中间要横穿一整个长廊。
酒店的长廊铺了软软的毯,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这才久违地感觉到了脚踝处传来的肿胀痛感。
「好疼……」
尹盼自言自语,话还没说完,抬眼便看见了立于自己门前的颀长身影。
江丞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立即转过身。
「你……在这站着干嘛?」尹盼有些摸不清头脑。
江丞昱侧开了些身子:「等你。」
尹盼想起早上他明明直接能进自己的房间,她现在回想起来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泛起几分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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