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没想占你什么便宜的意思,」裴卓的眼神又决然了几分,像是为了能彻底笑消除尹盼心中的动摇,「让女孩子吃亏这种事情,没有哪个男人能干出来。」
他话声刚落,手腕便重新上了力气,再次带着尹盼向门外衝去。
尹盼的大脑却没有因为裴卓的坚定而有丝毫地放鬆,依旧是酥酥麻麻的木讷感。这回不是因为裴卓的冒失举动,反而是因为他落在自己耳边的最后一句话。
声波的频振不断在耳蜗碰撞,盈着滚烫地发酵,最终勾画出了那个已被尹盼归进禁区的男人模样。
眉浓眸深,鼻樑陡峭,所有的五官在他脸上都浓如重彩。可偏揉作整体时,给人以几近逼面的清寒,尤其是一双眸望人时噙着水时,总让人辨不清他语气中的真假。
裴卓这样的坚定炽热,江丞昱从未给过她。
六年前未曾有过,六年后的现在更无从谈起。
黑压压的人群蜂拥推挤,窒息感和闷热感瞬间压迫而来。人头与人头攒动不停,像是大海中推起的波浪,直直地奔着两人而来。
尹盼的脸庞维繫上体面的笑,弧度和温度都是刚好。
她似是个提线木偶般,眼睁睁地看着裴卓将两人十指相合的手,半举在空中,又郑重其事地停顿。
听见裴卓的声音:「如大家所见,受了伤,进了医院,但我觉得还挺值的。」
他没直接挑明,留了余地,更是给了遐想空间。
快门声一阵迭起,闪光灯将尹盼眼睛闪得几近强撑不开,她几乎要咬牙才能撑起自己面上的笑。
与裴卓话语声同时的,还有一众黑衣保镖从一旁衝出来,将两人严严实实地裹密其中。
推搡的肢体接触,和层层相迭的记者逼问,像是厚厚的茧线,将尹盼逼得渐有些生理上的眩晕不适。
拥挤人潮中尹盼被衝撞地鬆开了裴卓的手,不过一两秒的时间她又被重新攥紧。
从天而降的一顶鸭舌帽,挡去了尹盼的大部分视线。
她的世界陷入了黑暗中,指尖的肌肤触感莫名给她种安定的感觉。尹盼在心里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紧紧反扣黑暗中唯一的寄託。
尹盼索性直接阖上了眼,任由着紧攥她手的人带着她逃离这个因为一时衝动而被迫陷入的窘境。
她无端地回想起了她最初到江家的时候。
尹盼是从一个小地方转学到央城的,起初自然是不适应的,无论是学习节奏、还是知识点涉及深度,都她来说都是不小的挑战;又加之江父最初总是隔三差五地给她找些麻烦事叨她分心,课业上一直迷迷糊糊的。
她一向不爱服输,从小就是。
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学了几个月后,原本吊车尾的成绩竟一路提到了班级的前三。
时至今日,尹盼依旧记得她缓步踏上讲台后,颤颤着指尖从老师手中接过成绩单那剎的欣然,那种努力了就有收穫的踏实感,现在却是少见。
她甜甜地扬起嘴角弧度,却在望向讲台下的那一瞬间彻底怔住。
台下的同学,攒动地閒说着话,尹盼离得远些,听不够真切,却看得清他们的眼中神态。
是不屑、是不信。
她从他们身边走过,才听得清他们的琐碎言语。
「还不是家里背景硬,指不定请的家教贵成什么样呢?」
「就是……出生在罗马的人,咱们可比不了。」
「明明靠家里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还和我们这些人争个什么劲儿啊?」
……
诸如此类,不绝于耳。
像是疟虫蚕噬颅内的血,一股一股地沁着痛楚的劲。
直到尹盼重新坐回座位,依旧没能缓过神来。
一节语文课过去,作文稿纸上留下的满满都是她力透纸背的字迹。
少女字体隽清,转折笔锋却极其的锐转,蓝黑的墨迹晕开,看得出落笔人心存的杂烦。
尹盼将笔丢至一旁,拎了一旁的水瓶,便起身去接水。
人刚走进水房,便被自家哥哥拦住手腕。
那,是她与江丞昱的第二次见面。
尹盼一身蓝红校服的长衣长裤,将少女的年稚灵动全然掩没,惟余一双杏眸款款盈水,此刻也因为心底沮丧而蒙上些灰调。
只有眼底隐约抹了红,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而江丞昱依旧是风尘仆仆赶来的模样,浅灰色卫衣穿在少年单薄身子骨上,松松垮垮,格具慵懒感。
他就神色淡淡的,却无声地吸收了尹盼的所有坏情绪。
「丞昱哥哥……」尹盼出声唤他。
她和他其实并不算熟,更是出于辈分的礼貌,尹盼还是乖顺地用了敬语:「您……多久过来的?」
「有一阵了,」江丞昱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倒是说着实话没作遮拦,「我都听见了。」
「哦……」尹盼泄气地垂下脑袋。
也怪她,明明是不相熟的人,她怎么敢从他那里汲取到些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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