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这几年他实在没写出什么东西来。
他如今积极地接受治疗,定时与精神科医生随访,这么多年孤孤单单一个人过。谭天明曾问过他为什么不养个宠物陪伴,后来意识到这是个蠢问题。他勉强能对自己的生存负责,不假外物,时常阅读一本《如何与精神病人相处》的书,好使自己能与自己孤单地相处,也久病成医,时常被冥想会的病人缠着聊天,哪怕他们每一个人的症状都比子夜要轻。因为抑郁,子夜时常重度失眠,导致肠胃功能出现差错,烧坏了嗓子,有时讲话费点力气,但也不妨碍他去大学里讲课一战成名,因为一则学生视频爆火而成为网络红人。由此可见,他的一切创痛都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后遗症。
你看,这个世界并不适合直抒胸臆,适合顺应人心。
在这一点上,谭天明也是践行者。反抗无效,于是他领着子夜与他一併龟缩着当孙子。
而他为什么特别偏爱陈纵,是因为谭天明从她身上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一种见惯人心险恶的天真,一种倾盆大雨里的勃勃生气。像诗歌或者画作作为修辞的人物,有时候甚至算得可歌可泣。
也因为看到这女孩子种种美好,谭天明意识到,第一次子夜在电视上收看到她的小动作时,为什么会笑。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子夜不总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再藉助一下修辞手法,谭天明不难想象——她也许是他的诗,他的画,他终于可以得以避世的,不老不死的绿洲。
也许子夜还能活。
……
谭天明坐在车中,借了顶光,端详着照片上少年子夜的笑。
该怎么形容呢?
说是震撼也不为过。他这自诩子夜身边最亲近的人,第一次意识到,被大浪拍打在岸边,有游客坐在上头拍照的一截早已掏空了的枯树躯干,原本曾会开出满树鲜花,结着金灿灿果实的。
谭天明给子夜发了条:我走了明天中午接你去参加节目。
便将手机收了起来,独自驾车离开。没有理会别的一切信息,也没有理会这一晚可能到来的热搜,或者陈家二老的讥讽或者诘问。
第38章 借我
子夜到她门口时, 远远听见她在笑。多半又刷微博,也不知看到什么, 开心成这样。
敲了好几次门,都没能打断她的笑声。却多半早已引起邻居的注意,叫了保安上来查看。
「和女朋友吵架,没有手机,」子夜讲,「被关在门外了。」
「你解锁我看看?」保安怀疑地审视他。
在此人长久地监视下,子夜摸亮电子锁, 解锁进屋。
陈纵依旧没有动静,笑声却停了。
子夜将房门关上, 刚走到卧房门口,卧房门顷刻开了,走廊灯照出陈纵一张亢奋过头以致苍白疲倦的脸。
背着光, 陈纵看不清他表情。赤着脚, 呆看他一阵, 很平淡地讲了句,「你来啦?」
子夜没有出声。
陈纵讲完这话,转过头,背对他躺在床上, 捧着手机接着刷。
一切稀鬆平常, 他好像始终不曾离开过她的世界。这次回来,也只只因出了一趟既定的远门,迷了八年的路。
陈纵蜷缩着,安安静静躺在每一个夏日晚风的夜里。
子夜走上前, 侧躺在她身后,很用力地, 紧紧将她搂进怀里。就好像他第一次走失回家一样,用一个「我很想你」的拥抱代表一切言语。
屋子里异常安静,使得外头车流声像天外之音。
子夜忽然出声,「刚才看什么这么开心?」
「看你的网络老婆批判我,」陈纵锁了手机屏,问他,「你又念起我的好了吗。」
子夜答,「你一直很好,我不好。」
「陈老师国民老公,哪里不好?」陈纵安静了一瞬,转过来和他相对,端详了他一会儿,讲,「擅闯民宅不好。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没名没分的,这不合适,陈老师。」
听了这话,子夜恬不知耻地讲,「那你报警抓我吧。」
她还想说什么,子夜轻轻碰了碰她的唇,再碰了碰,像逗小猫,使她顷刻分了神。再碰了碰,唇也被衔住,吻落下来,亲得她呜地一声。
亲吻绵长,无声无息,异常温柔。
陈纵安静地承受了一阵,忽然挣扎起来,全身心抗拒,胳膊抵着他胸膛,要将他推开。
子夜不知道她怎么了,怕她痛经得厉害,微微支座起来,柔声问,「怎么了?」
「亲那么狠,欺负人,不知道我在那个?」语气还真的有点憋屈。
子夜想了会儿,明知故问,「哪个?」
陈纵讥讽道,「三十岁的人了,你装什么纯?」
她讲话时,子夜始终不错眼看着她。
话音一落,渐渐笑了,「亲你一下你就想到那个,你怎么回事?」
「你别这么看着我。你明知道今天不行。」 陈纵最受不了他这双眼。宁愿他直接点做些什么,也不能被他这么毫无掩饰直勾勾地盯着看。
「不能做,不能亲,不能看,」子夜帮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话,「那我还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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