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遵命。」
颜鸢鬆了口气,慢慢收回了手,居高临下看着邱遇。
她方才没有用多少力气,却简简单单地就摁住了邱遇,可见他眼下的身体已经是虚弱至极了。
只剩下半条命了,却还有空记得些有的没的礼,还真不愧是在宫里当差的。
颜鸢在心里嘆了口气,轻声道:「伱救了本宫一命,本宫还未好好谢你,你可有什么心愿?」
邱遇低道:「这是属下职责所在,无须……」
颜鸢道:「职责与嘉奖并不衝突,更何况本宫想赠你的不是嘉奖,而是报救命之恩。」
邱遇愣愣看着颜鸢,似乎没能理解她的话语。
颜鸢循循善诱:「比如你可以向本宫要贵重的东西,本宫如果不肯答应,就说明本宫的命不值钱。」
邱遇:「……」
他心中迷茫,脸上也露出迷惘的神色。
他其实没有与她说上过几句话。
她到干政殿门口时,向来都是简简单单地问候,从来也没有胡搅蛮缠过。
她每每只是惜字如金,安静等待。
那些明媚的阳光,斑驳的梧桐树叶,在他的记忆里都不过是一幅幅静止的画面。
可刚才,她好像说了很多话。
他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只能呆呆看着她。
半天才记得回她:「属下……职责所在。」
颜鸢:「……」
颜鸢在心底嘆了口气。
这人啊,真不知是忠诚还是愚笨。
这要是放在见薄营里,可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当年秦见岳的前胸曾经也中过一箭。他捡回一条命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抓着季斐腰带哭嚎了半个时辰,眼泪鼻涕蹭了季斐一身,成功拐走季斐帐里半年的酒茶份例。
但邱遇终归是她的救命恩人。
这个救命恩人,如今一心向死。
颜鸢想了想,迂迴道:「本宫听说你们做侍卫的,品级需要三年才能动一动,月俸则是跟着品阶……本宫升不了你的品阶,不过如果你愿意走申调去城防军……」
老狐狸与太后的约定,终归只是私下的。
现下老狐狸还是任着城防军的统领,升迁个把侍卫还是易如反掌的。
「……不必劳烦娘娘了。」
邱遇终于听懂了颜鸢的话语,原来她是想要许他前程。
他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可本宫不喜欢欠人恩情。」
「那也……用不着了。」
邱遇的眼神渐渐灰暗。
颜鸢望向他的手指,果然看见他的左右手各有两个手指透着黑。
邱遇察觉了颜鸢的目光,倏地握紧了拳头,藏起了那两根发黑的手指,头颅飞快地低下。
颜鸢只当没看见,轻道:「你的意思是本宫的命不值钱,不用报恩?」
邱遇猛然抬头:「属下不敢!」
颜鸢:「那你为何拒绝本宫呢?」
邱遇张了张口,最终下定了决心,艰难开口:
「属下可能……活不久了。」
「……娘娘无需多此一举。」
「这伤……只不过是履职罢了……娘娘不必挂在心上。」
邱遇的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低沉。
看得出他是真的不想活了,不论她开出什么样的条件,都无法激发他丁点的兴致。
颜鸢想了想,道:「可性命最是贵重,放弃了,可就没有了。」
「可属下的手废了。」邱遇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候眼全已经通红,他嘶哑着嗓音道,「属下……再也无法履职。」
他原本就是一件称手的兵器,被洛子裘禁军中挑选出来,入了当今圣上的亲卫编制。
而如今兵器已经坏了,不论如何拼凑,都是一个废物。
他在皇城外没有亲人,既无牵挂,也无职责,往后余生的日子,也不过是等着慢慢腐烂而已。
东西坏了,若无人收捡的话。
扔了便是最好的结局。
邱遇的脸上死气沉沉,声音无波无澜:「属下已经没有用处了。」
颜鸢还记得初见他的模样。
那时他站在干政殿门口,虽然脸色铁青,却不卑不亢,眼中带着许多侍卫不曾有的傲气。
而现在那股傲气已经荡然无存了。
他的眼底只留下一抹灰色。
颜鸢看着他,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想了想,问他:「你上过战场吗?」
邱遇微微睁开了眼睛,摇了摇头。
颜鸢盯着邱遇晦暗的眼睛,轻声道:「两军对战之时,死伤最多的是先锋营。」
「当战事结束之时,胜利那方清扫战场,总会捡到一些已经残缺,奄奄一息的先锋士兵。」
「他们中总有不少寻死觅活的,所以军医不会马上医治他们,而是只会给他们做简单的止血,然后放任他们躺在军帐外。」
「淋过几场雨,挨过几顿饿后,他们就会哀求军医救命。」
「到那时,能救活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邱遇的目光凝滞在颜鸢的脸上。
他似乎是已经听了进去,又似乎只是在盯着颜鸢发呆。
颜鸢便朝着他笑了笑:「你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救活的可能性最大吗?」
为什么?
邱遇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
颜鸢却看懂了。
她淡道:「因为人只有到了临死的那一刻,才是一生中最想要活的时候。」
战场上身体受损,心是绝望的。
被带回军营后,他们十有八九都不想再苟活。
军医们花上极大的代价,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里拉回的人,却极容易因为他们自己的放弃,最终功亏一篑白忙一场。
长年累月的重复,军医们逐渐找到了救治重伤士兵的秘诀:只有淋过雨,等过死,才能激发起最大的求生欲。
「据我所知,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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