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怀瞧着程敬道:「先去给祖宗上柱香。」
程敬也没多说,转身进去上了。
他刚把香插进香炉,外面传来一声——
「我儿可算回来了!」
程敬动作一顿,讽刺的扯扯唇角。
伴随着那哭声,一道男声响起:「先进祠堂再说吧。」
门推开,太夫人看见程敬时,恨不得扑上来撕咬他,被身边的嬷嬷硬生生拉住了。
程敬半分未躲,双手环胸靠在祖宗灵台前,吊儿郎当的笑:「半月不见,母亲老态尽显啊。」
这般年纪,气色不好,愈发显得老态,皱巴巴的皮囊耷拉着,发间不见几丝黑。
瞧得出来,手下人没敢惜力。
这半月他过得不好,这老虔婆更甚。
程怀看他一眼,程敬脸上的笑收敛了些。
「未给母亲尽孝,是儿子不是。」程怀拱手行礼,又道:「母亲倒是也给儿子一个回答,阿芙腹中孩子,可是母亲所为?」
太夫人眼神淬了毒似的瞧了眼崔芙,又看了眼程敬,哑声嘶吼道:「那孽种!那孽种……你质问我,倒是不妨先问问,你的好媳妇与你这护着的弟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程敬迎上程怀看来的视线,脸上神色未变,目光散漫。
须臾,程怀收回视线,打破一室沉寂。
「阿芙与二郎,是嫂嫂与小叔子,清白无虞,母亲因自己疑心,便害了阿芙腹中孩子?」
「你糊涂!」太夫人怒喊一声,「我都让人查了,这孽障与崔氏不清不楚,被丫鬟撞见过许多次!就连你院子里的丫鬟都说,这孽障时常去,一待便是两刻,谁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伤风败俗之事!」
「你身子常年不好,崔氏进府多年,怎的就突然有孕了?我决不允许你的血脉被混淆!」
崔芙一张脸煞白,身子如秋叶般轻晃,她咽下喉间苦涩,刚要开口,手被握进了一个暖乎乎的掌心。
「母亲同为女子,该知名节对女子多重要,你这般说,可曾想过阿芙要如何活?」程怀语气失望的问。
「我……」
「我信她,母亲不信,我敬她,母亲不敬,母亲对我有生恩养恩,儿子自该孝敬,但您对阿芙无慈爱之心,无恩重情谊,阿芙自也不必再对您侍奉。」
「混帐!」
「母亲骂的有些早了,」程怀扫过站在一旁的程敬,视线重新落回,道:「母亲戕害人命,未曾惊动官府,儿子如今是一家之主,便托大做个决断,家法三十杖,分五日行,念及母亲年岁已高,这一百五十杖,儿子替母亲受,阿芙之痛,儿子替不了她疼,受五十杖,母亲难偿阿芙丧子之痛,如今杖不在自身,也难免轻飘……」
他说着,扯唇笑了声,「不知这侯爵,母亲可在意?」
霎时,那双浑浊的眼,瞳孔骤然紧缩,似是猜到什么,嘴唇哆嗦着怒吼一声:「你敢!逆子!」
崔芙脑子嗡鸣一声,怔愣片刻,一滴泪倏然滑过面庞。
握着她的手鬆开,程怀接过小厮递来的香,上前一步跪在了祖宗灵位前,掷声道:「今不孝子程怀,立身不正,处事不明,愧对祖先英灵,不配袭爵位,自请废,即日起,程敬承家主位,袭侯爵,承家风家训,扬侯府之德。」
程敬侧身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捏得骨头都疼,心却是狠狠沉了底。
第28章 新岁
程怀跪在祖宗牌位前, 四十杖捱完,背后青紫肿起,咯血晕倒了过去。
崔芙急急跪在垫子上, 感受着肩膀突如其来的沉重。
她手哆嗦的厉害, 丝毫不敢碰他伤处。
太夫人疯魔的嘶吼哭喊过一阵,怔怔然的盯着晕倒的程怀, 眼神空洞。
程敬深吸口气, 两步过去,抓着后背血肉模糊的人扛到肩上, 低声道:「让人请大夫。」
崔芙眼泪滴到手背上, 垂着眼『嗯』了声。
第二日,程怀入宫求见了官家,出来时,安远侯已易主。
每日四十杖, 身上的伤不见好,身子愈发每况愈下, 只凭药吊着命, 而每日祠堂行家法时, 太夫人都会被人请来, 于旁边观刑。
这些, 谢蕴是听戚钰说的, 而戚钰听谁说的, 自是不必多猜。
谢蕴清楚, 程怀此举,是在给崔芙交代。
太夫人最看重的, 莫不过是那爵位,和她膝下唯一一子。
当真杀人诛心。
「还有一事」, 戚钰将手中茶一饮而尽,没尝出好坏,抹抹嘴道:「程怀前几日让人买了宅子,多半是要搬出侯府了。」
谢蕴动作一顿,抬眼瞧他。
「如此,你也可安心些。」戚钰与她对视道。
谢蕴不置可否,半晌,勾唇轻笑了声。
程二这遭,输了个干干净净。
让他袭爵,怕是好比吞了苍蝇。
傍晚,谢蕴与戚钰一同往云七堂去。
永嘉公主抱着莹姐儿,温声道:「明日新岁,宫中有宴,按照惯例,要在宫中守岁了。」
白珠儿脸上喜色压不住,「我、我也去吗?」
「依旧制,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入宫赴宴,你自是去得。」永嘉公主道。
戚钰仔细将橘子瓣的经络挑去,头也不抬的道:「我也去!」
说罢,他刚想扭头与谢蕴说,明日可带你在宫里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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