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前,一不惑之年的瘦高男子垂首站着。
屏风后,两个嬷嬷压着床榻上的崔芙,正端着药碗强行灌入,床榻上已染了一片鲜红。
「唔唔……」崔芙身子蜷缩,腹中疼得厉害。
她髮髻散了,泪珠不断滑过脸庞,下颌被掐得生疼,苦涩的药汁止不住的滑入喉咙,吞咽。
太疼了……
视线被眼泪模糊,身子使不上力,身下湿冷。
寒冷裹身,力气也尽失。
就在她以为要这样死了时,突然砰的一声,门被来人一脚踹了开来。
「谁!」嬷嬷斥声问。
隐隐绰绰,似有两道人影进来,那屏风前的大夫还未动作,身上被抽了一鞭子,下一瞬,穿着锦缎披风的女子跑进了内室。
他视线还未收回,猝不及防被长鞭勾住了脖子,整个人被甩出了门外。
谢蕴绕过屏风,瞳孔骤然紧缩,抓起一旁的瓷瓶砸在了灌药的嬷嬷头上。
砰的一声动静。
药碗同时一空。
榻上的崔芙已然没有动静,气息微弱,面色苍白,额前布满了汗,双眼泛红,眼皮无力的闭上。
「姐姐!别睡!」谢蕴拍拍她脸颊,泪水倏然滚落,看见榻上血迹,顾不得那往外跑的俩婆子,朝外面喊:「羌弥——」
「别睡,再等等,羌弥来了,她会医好你的……」谢蕴压不住的哭腔,伸手握住她的,两人的手,却是一双比一双凉。
羌弥将药箱打开,拿出了脉枕,「姑娘,将崔娘子的手给我。」
羌弥手指搭上那脉搏,脸色一变,「情况不好,姑娘且迴避。」
谢蕴心里一凉,好似回到了前世那场丧礼。
满堂白绫,一棺椁置于其中。
羌弥翻出药箱里的参,放在崔芙嘴里咬着,顾不得冒犯,将谢蕴从榻边推了开来,伸手去解崔芙身上的衣裳。
「姑娘要有心理准备,崔娘子腹中胎保不住了,奴婢只能尽力护住崔娘子的性命。」羌弥边说边准备施针。
谢蕴忙点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定要护她性命!」
忽的,门口传来动静,门被人推开了。
谢蕴眉眼一凛,抓起那药碗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有些闷。
「滚出去!」谢蕴厉声道。
却是不想,来人脚步一顿,非但没出去,且要入内。
谢蕴迅速将帐帘放下遮好,刚走两步,迎面程敬已然进来,额前破了道口子,渗出了血。
不等谢蕴开口,程敬将拖进来的人推到她面前,颤声道:「大夫,这是大夫!」
谢蕴深吸口气,眼中的恨意半分藏不住,与惶惶不安的大夫道:「你且在此等着。」
说罢,将程敬推出内室。
「救救她,救救她啊……」程敬没动,喉咙狠狠动了几下,压不住的泣声。
谢蕴冷眼瞧着,「不想她死,就给我滚出来!」
要人性命的,从来都不只是病痛折磨,男女大防的规矩流言更甚。
今日若是程敬闯入崔芙榻边,瞧见她衣衫不整的模样,这性命,救与不救,一个结果。
门外,戚钰默默收回脚,看看谢蕴,又看看跟在她身后的程敬,视线转回来,落在谢蕴脸上,泪痕犹在,那双眸子也泛着潮湿。
「没事吧?」他低声问。
谢蕴摇摇头,吩咐一脸担忧的青鱼去烧些热水来。
门关上,几人等在廊下,静默到仿若能听见雪落声。
戚钰偷看几次,终是伸手,越过披风,握住了谢蕴的。
很凉,好似一捧雪捂在心口。
戚钰喉咙动了动,握紧了些。
程敬自出来便没说过话,垂着眼靠在墙上,唇干裂发白,瞧不出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忽的进来一嬷嬷,那双浑浊的眼在几人脸上打量而过,才垂首道:「戚二娘子,我家太夫人有请。」
戚钰只觉好不容易捂得温热的手从掌中抽出,谢蕴朝那嬷嬷走了过去。
在一双双目光中,她走到了那嬷嬷身旁站定。
「戚二娘子请。」嬷嬷示意道。
就在戚钰也以为,谢蕴是要去见那太夫人,怕她吃亏,刚要随她同去。
「砰!」
谢蕴一脚踹在了那嬷嬷膝窝,后者不受控的双腿跪下。
霎时,嬷嬷脸色大变,怒目而视,「老奴可是太夫人身边伺候的,戚二娘子……」
谢蕴抬脚踩在她小腿上,声音自上砸下,一字一顿道:「你就是那老东西,也得在这儿给我跪好了!」
「里面未传讯,你便不得起。」
雪不知何时停了,到处都是苍茫一片。
许久后,屋里传来要热水声。
问月没耽搁,开门进去,片刻后又出来,传话道:「羌弥说,崔姑娘性命无忧了,只是还昏睡未醒。」
一瞬间,谢蕴沉沉呼出两口气。
旁边靠墙站着的程敬,脱力般的蹭着墙滑坐到地上,慢慢闭上眼,滚烫热泪滴到了手背上,似是灼伤般的轻颤了下。
那位大夫背着药箱出来了,没敢接谢蕴递来的诊金,实话实说道:「老朽没出力,是那位姑娘将人救回来的。」
谢蕴:「这是封口银子,出了这院子,您只记着今日在家中睡觉便好。」
大夫神色一怔,随即腰愈发弯了两分,双手接过那银子,道:「是,老朽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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