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听到了他的内心似地,苏栖禾缓缓站了起来。
跪得久了,腿在发麻,起身的时候候摇摇晃晃,险些没站稳。
江寻澈一直站在她身后,见女孩的身子朝侧边栽了过去,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扶。
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腰侧的衣料时,苏栖禾咬紧牙关,勉强保持住了平衡,也就靠近了他的指节。
而江寻澈呼吸一滞,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收回了手。
哪怕他们曾经有过最亲密的行为,但在那一瞬间,他脑海中倏地冒出一个问题:苏栖禾愿不愿意再被他碰触,哪怕只是轻轻扶一下?
秦王殿下低下头,将五指在面前摊开,看着它微微颤抖,许久不能平息。
因为,在因为那个问题而迅速收手的时候,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在意苏栖禾的想法。
由此追忆过去才恍然承认,在此之前,秦王从未真正地考虑过这个卑微小家臣的感情。
他过去对苏栖禾所做的那些暧昧荒唐的事情,虽然亲密,但完全没有参考过她的意见,完全是他自己的欲.念作祟。
仗着她是他的家臣,不敢反抗,所以也不关心她是否愿意,是否疼。
第二天让她喝避子汤,也完全没有想过她会不会难受,会不会觉得苦涩。
就连女孩终于不堪重负,决心离开之后,他都没有放下高傲,不肯花片刻时间去琢磨一下她的情绪,甚至理所当然地觉得,苏栖禾就该乖乖地回来,待在他身边。
但实际上,那可是能一文惊艷天下的才女,怎么会没有自己的想法。
他伸出去的手徐徐下坠,就像卸了力气一样,垂在身边。
南风将起草好的苏承睿墓志铭拿给王爷过目,他接过来扫了一眼,想起那个濒危之际求妻子不要和离的男人,有点自嘲地想,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意苏栖禾的时候,她已经远远地离开,不再回头了。
苏承睿葬礼之后的第三天,苏栖禾抱着几张文书来到了彬州的官家驿站,找到了江寻澈。
「殿下,这是我对此案的所有证词。」
她写了一模一样的两份,准备一份呈给秦王殿下过目,另一份给刑部去走断案流程。
因为这次出差是贸然之举,所以专职抄写文书的先生只带了一位,最近累得够呛,所以她很体贴地自己写完了两份。
毕竟她一直是能麻烦自己就不麻烦他人的性格。
王爷搁下笔,接过证词,翻阅的时候表情平淡无澜,一直看到最后一页,突然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苏栖禾眼神一凝。
父亲辞世之后,母亲昏沉了好几天,身体勉强还能撑住,精神却是肉眼可见的憔悴虚空,显然也受了不小的打击。
「回殿下,小女愚钝,并无什么打算,」她睫毛忽闪,「只求母亲能早日恢復健康。」
江寻澈缓缓颔首,扫了一眼自己桌前刚写好的东西:给骆止寒的信。
「我已经让骆止寒重新抽出空来了。」
「多谢殿下。」
对上少女清澈的眼眸,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面前这封信确实提出,让骆止寒拿出最好的药和看家本领来治好阿萍,作为交换,秦王也可以满足他的一个要求。
此外在末尾的段落,王爷斟酌良久,又补了一行字:
如果你想要不出差的话,可以建议苏栖禾母女一起搬到京城来,居住和日常生活都由我负责。你只用提一句就好。
骆止寒应该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苏栖禾呈上资料后,正要告辞,突然听到驿站楼下有女人在尖叫的声音,好像还有几分熟悉。
南风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来,「殿下,楼下有一位黎夫人,自称是黎徽的母亲。」
江寻澈眉梢微动:「她想说什么?」
「她说,黎徽自从进京赶考,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托人去京城打听,也都说黎徽在放榜之前就失踪了。」
一旁的苏栖禾睁大了眼睛:在放榜前就失踪了?发生了什么?
看起来秦王殿下是毫不意外的样子,他是早早就知道此事吗,有没有调查,还是他干脆就是幕后主使?
王爷看穿了她的想法:「我是放榜时就知道了,因为他考中了榜首。至于失踪缘由,只是一个举人而已,没有必要去查。」
程誉曾经劝过,说好歹是个才华不错的年轻人,来年春闱说不定还能一举摘得状元,莫名其妙音讯全无,理应是该调查一下的。
可惜都被秦王殿下一句「没有必要」顶了回去。
而且除此之外,他现在可以承认,黎徽与苏栖禾的那些私交,少年对女孩不加掩饰的喜欢,以及随之而来的对王爷的敌意,在他心里,也是一些微妙的、酸涩的芥蒂。
大概可以称之为,世人口中的「吃醋」。
江寻澈侧眸看了一眼苏栖禾。
女孩原本还大大方方地抬着头,与他对视之后,瞬间垂眸,移开了目光,像一隻胆小的兔子。
她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站在这里,就能把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心绪搅乱。
他有些认命地勾起唇角。
作者有话说:
本章里江寻澈下意识想扶苏栖禾的腰,犹豫了一下又缩回手,这里参考了美国作家赛林格的名句「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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