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苏姑娘连捆带摔又被麻绳勒,受的这些皮外伤,他已经找了最近在宫中的骆止寒医士。
骆大人答应晚些时候亲自到王府一趟,来给她治疗,还会带上秘制的加速痊癒药膏,但没有止痛的效果,清理创口的过程很疼,需要苏栖禾自己捱过去。
他流畅地汇报完这一长串,却没接着做下一步请示,而是声音微顿,抬头瞟了一眼。
秦王手里拿着那片叶子,视线始终落在远处,「有事就说。」
他面露纠结,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坦诚:反正殿下估计早已经看穿他的心思了。
生平第一次,他开口质疑了主子的命令:「殿下,您吩咐我不要提前打草惊蛇,可如果发现的时候就解决掉那两个人,苏姑娘就不会」
江寻澈打断:「那样太子就不会上钩了。」
事实上,发现苏栖禾失踪的第一时间,王爷的随侍们就全体出动,很快就找到了绑架她的那辆马车。
黑衣人和车夫都是江翊泽的手下,带着她往皇宫方向去,目的也基本可以猜得出。
当时南风紧急回去请示王爷:要不要直接把车拦下来?
他们人数众多,又身在暗处,拦车轻而易举,可以把苏姑娘救回来,截断太子的阴谋。
而秦王殿下微微一哂,笑容在觥筹交错的盛宴中被衬得格外凉薄。
「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丢掉这样千载难逢的鱼儿咬钩的机会。
至于女孩被抓走之后,可能会受的伤,遭遇的折磨,或许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又或许是分量太轻,跟他的野心和胜利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他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吩咐道:「按兵不动,我在这里等他过来。」
没过多久,就在苏栖禾被五花大绑扔进抱厦的同时,江寻澈等到了江翊泽带着假笑走来,自以为掌握了主动权,要摊牌谈判。
这位兄长的水平从小便不如自己,现在手段更是拙劣荒谬,居然想用区区一个家臣来胁迫他,还以为苏姑娘对他很重要。
真是......不明真相啊。
江寻澈颇为安心地意识到,需要做出判断的时候,自己的理智和清醒还不至于被苏栖禾所干扰。
所以没必要急着送走她,自认心虚不说,还损失了一个趁手的工具。
他手指一松,任由那片孤零零的叶子从指缝间溜走,一路下坠直至泥土。
南风的疑问被解答,却低着头沉默了片刻,不知作何感想。
他是王爷从小带在身边培养的随侍,忠心耿耿始终如一,这么多来也知道殿下的品性,明白他骨子里的那股凉薄孤高。
可南风曾经以为,对秦王殿下来说,苏栖禾是不同的。
看来是他想错了。
当天宫宴散后,骆止寒一身白衣,独自登门。
秦王在正殿厅内见他,又泡了一壶茶,还焚了香,手持厚卷书稿,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
骆大人手拎药箱,飘然落座,抬头环顾一圈:「寻澈,需要我治伤的那位苏小姐呢?」
江寻澈本想直接让他去偏殿,突然转念一想,自己也还有要给苏栖禾交代的事,如果后面再单独去找她,难免又要独处,而现有的几次失控都是独处时发生的。
干脆把人叫过来。
苏栖禾将脸上身上的尘灰都洗净,换了一身衣服,被南风带过来,见这位便是治过自己母亲的骆医士,赶忙行礼道谢。
「母亲的身体能恢復至此,多谢贵人相助,妙手回春。」
王爷本来低着头读书,听到「贵人」二字时,眉梢微不可查地一皱。
然而他飞快地整理了思绪,重新恢復到死水无澜的淡漠:她管谁叫什么,与他何干。
骆止寒回以温润的微笑,只说:「苏小姐不必谢,能帮上忙已是荣幸。」
「等到近日京城中诸事处理妥当,我会继续到彬州去看顾令堂。」
「现在,请小姐让我看一下伤痕,我好决定用药。」
他下意识抬头,想示意小姐的丫鬟帮忙拉起袖子,随后才意识到苏栖禾的家境与他们这些人迥异,不可能有什么贴身丫鬟。
苏栖禾没注意到太医的眼神,乖巧地嗯了一声,没有名门闺秀的扭捏娇羞,平静地挽起衣袖,露出手腕上捆绑留下的伤痕。
朱红的一道痕迹,圈在腕骨上,衬得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加娇嫩透明,盈盈可怜,仿佛是谁掐上去宣誓占有的标记。
江寻澈喝茶时堪堪抬眼,正看到这个场景,眼神猝然一沉。
叮
是他手中的茶杯重重落在桌上,白瓷碰撞桌面,泻出一声泠然清脆的声响。
「寻澈,怎么了,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给你也看看?」
骆止寒闻声回头,只见自己这位王爷发小面无表情,目光如寒渊深潭,只是喉结轻轻地上下一滑,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他得出结论:「被茶烫到了?」
秦王摆了摆手,没有回答,于是骆大人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一定是被烫得说不出话了。
唯有苏栖禾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江寻澈身上,也碰巧看到了王爷那一瞬间的眼神黑眸蕴火,瞳孔放大,一如过去在马车上、在抱厦里,他朝她俯下身时的模样。
她睫毛颤了颤,心湖里漾出一抹难以言明的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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