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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月说着,便在衣裳上指了一处,果真在那前襟上,挑破的梧桐花绣样下,瞧着便是少了一枚银扣。

而那枚银扣,正躺在地上那堆银子里。

「秋萍,」谢夫人沉声道,「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从阿月提到那枚扣子开始,桐儿就忍不住颤抖起来,这时更是瑟瑟地往秋姨娘身边靠,「姨娘,姨娘救我,救救婢子。」

「婢子可都是听了您的话呀。」

至此,一切再无可辩驳的余地。

「秋萍,」谢铎在口中喃喃道,「真的是你?」

比起谢铎,秋萍此刻倒是平静了许多。她挺直了背,细细地将袖口处的褶皱抚平,方才开口道,「不错,是我做下的。」

「是我让桐儿拿银子去买通了李旭,也是我交代了她带人去斩草除根,绝了后患。」

「只是没料想到,运气会这般不好,撞到了你们手上。」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等事来?」

「为什么?」她朝老夫人看了一眼,又很快地收回了目光,再无半点犹豫,「自然是因为程既自入府以来,便处处与我作对。」

「我辛辛苦苦,才挣的一个姨娘的名分。他算什么,穷乡僻壤里出来的泥腿子,自己是个男人,还能不要脸地委身他人之下。」

「这样的人,言语间竟对我半分尊重都没有,更有甚者,还处处奚落,他哪儿来的底气嚣张跋扈。」

「有他在这府中一日,我便日夜不能安枕。」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容他留在此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嘴角勾出一个笑来,「如今事情败露,是我技不如人,小瞧了姓程的,我无话可说。」

「要怎么处置,全凭你们。」

老夫人在堂上高坐,一双眼锐利地盯着她看。谢铎似乎是愣住了,嘴唇哆嗦着,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嗳』地吐了很长的一口气出来,似乎是心灰意冷,不愿再插手。

停了片刻,程既上前两步,到了秋萍身旁,「原来我在谢家,竟这般碍姨娘的眼吗?」

「可姨娘先前,那么多年都忍过来了,怎么如今同我见了不过数面,便急不可耐了呢?」

他的眼神里带着探究,毫不掩饰地刺向秋萍,似乎要把她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一併翻搅出来,「归根到底,姨娘究竟是记恨我出言冒犯,还是畏惧道士的那两句话?」

「姨娘如今行此险招,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旁的人,便是姨娘口中不承认,心里也不清楚吗?」

他眼瞧着秋萍的脸色变得惨白,眼中惊惧之意愈发浓,索性又添了一把柴,将声音压低,用只他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姨娘这般白白做了人手中的刀,心里就没有不甘愿吗?」

「况且那人今日能将姨娘这把刀丢得轻而易举,又怎知他日,不会将大哥也做了刀呢?」

秋姨娘神色间起了几分惊疑,眼神止不住地往堂上溜去,手在身侧攥得极紧,似乎陷入了一场无声的挣扎之中。

程既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呼吸微微屏着。

一片寂静中,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忽然低咳了一声。

这一声好似炸雷一般响在秋姨娘耳边,打碎了她积蓄起的全部勇气。

她双膝一软,跪在了地面上,「整件事情皆是我一人筹划,与旁人没有半点干係。」

「是我自己起了糊涂心思,老爷夫人有何惩罚,秋萍都甘愿受着。」

「只是大少爷是不知情的,这件事他也从未牵涉其中,只求老爷,不要迁怒到大少爷身上。」

最后一句透出了一丝泣音,秋萍不再开口,只一下下地沉默地磕着头。

「铎儿,」老夫人道,「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谢铎坐在椅中,头微微垂着,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恹恹地道,「儿子……从未料到过今日,秋萍当日既是母亲赐给儿子的,一切便全凭母亲定夺吧。」

「也罢,」老夫人深吸了口气,朝着堂下诸人道,「秋萍此番行事,搬弄是非,戕害人命,辱我谢府家规。」

「念在你辛苦服侍铎儿一场,又替我谢家绵延香火有功,便且先留你一条性命。」

「往后,你就在绿芜阁里禁足吧,身边也不必再留侍奉的人了。」

「我会叫人在里头给你辟间佛堂出来,好好地念念佛,好叫佛祖来清一清你的心。」

「至于桐儿和这个下人,」她将眼神淡淡地从两人身上扫过去,「府中是留不得了,待会将人带下去,灌碗哑药,午后就叫了人牙子来发卖出去吧。」

「还有这个李旭,罢了,咱们家到底是不许动用私刑的,说出去也不好听。」

「将人撵出城去,识相的话,今后别踏进这城门来,还能留一条命。」

谢夫人还待再开口,老夫人已然站起身来,「就这么着吧,我也乏了。」

「今儿个造孽的事太多,等会儿得去佛堂里,好好儿上几炷香才是。」

「惟哥儿。」她将眼神投向谢声惟,暗沉沉的,瞧不清里头意味。

「你今日做得很好,祖母从前,竟未发觉你是这般中用的。」

「成了,带着你媳妇儿回去吧,终究是他受了委屈,回头去库房里取几盏燕窝来,炖了好压压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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