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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窗边的地上有未干的水滴,空气里残留李十一今日头髮上同样的香气。

「你分明晓得我练舞,今日却问我会不会跳,为何要跳。」宋十九看着她,浓密的睫毛略微一颤:「你明知故问。」

李十一的唇线开了又合,颈间的经络暗自拉扯。

宋十九的脸上泛起不明显的粉色,她想了想,大着胆子轻轻说:「我喜欢你的明知故问。」

第50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十一)

再一盏茶的时辰,便到了军爷的宅子。

军爷姓陆,人称陆爷,不晓得究竟是哪一路的,据闻上头是姓孙的司令。官做得不大不小,也不大敢作威作福,带人去砸场子,也不过就是想上个小报摆摆威风,并不是很将芸芸放在心上。

宅子毗邻法租界,是刚来上海时青帮送的,甚是古派,夜深人静时实在令人胆寒,军爷令人将灯笼尽数点了,将李十一迎进去,吃过半壶酒,又领着她巡一回院子。

李十一胡诌一席风水行话,面不红心不跳。

生辰八字拆得头头是道,褒扬命格时又带了些诚恳的缺陷,陆爷听得十分满意,问了一遭见血破灾的留意事项,一一记下,原要留宿,李十一却执意告辞,陆爷不大敢强留女先生,怕坏了德行,便差手下呈上一匣子银票。

若不拿,令人疑居心,若全拿,又损了先生的仙风道骨,李十一笑笑将匣子拨开,抽了一两张顶上的,指头三两下折了揣到兜里,略一思忖又道:「那八姨太,不知陆爷如何处置?」

陆爷道:「现今捆在柴房,不晓得怎样驱它好,烧了?管用不管用?」

李十一摇头:「这鬼烈,轻易不能动,若陆爷肯,便交由我带走,领去坟场起个衣冠冢,再以往生咒送之,超度投胎。」

陆爷求之不得:「那敢情好。」

顿了顿,他又挥退下人,只余副官一个,掩半个脸悄声道:「我还有一事。」

「我同那八姨太……」他抖落回想时的鸡皮疙瘩,耸动眉毛抛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咳嗽半声,「我这几日很有些头晕,不晓得有没有这个缘故。」

李十一扬眉,心领神会,眼神在他虚肿的眼泡上一过,道:「停房事三月,以碎参须将养百日,便是了。」

陆爷踮了踮脚后跟子,应承:「嗳。」

李十一颔首,同下人一道往柴房去。

陆爷将头仰着目送她,双下巴抵着脖子,仍旧是习惯性地摸一把皮带,同副官言语:「有一句话,老子没敢问。」

副官忙上前候着。

陆爷歪嘴皱着眉:「这女先生,一路拉着个女鬼,做啥呢?」

吓得老子……「饭都没吃好。」他骂一句,转头腆着肚子令副官再摆一桌。

「李十一。」前头只剩领路仆人碎碎的脚步声,宋十九挽着李十一的胳膊,眨巴两下眼喊身边的人。

连名带姓。李十一埋头看她。

宋十九将眉头一蹙,表情疑惑而郑重:「你方才说——房事。」

她不大高兴李十一同旁人讲这两个字,却又觉得李十一讲出来,有一种破戒般微妙的释欲感,令她思绪复杂,一时摆不出恰当的表情。

李十一瞥她一眼,面上一派清静。

待芸芸接出来,便别了陆宅,李十一在芸芸的背上按一个符,又将捆芸芸的红线拆了,一头系在她手腕上,一头在自己尾指缠三圈,一面念咒一面牵着她往外走。

原来还有这样赶鬼的法子,可上回却叫涂老么背了一路,宋十九有些疑惑,望着李十一翕动念咒的薄唇,又心安理得地想通了——若要让李十一操劳念咒,自然不如辛苦涂老么。

她拽着李十一的袖子,乐颠颠地同她往回走。

李十一併未打算回公馆,却将芸芸带至隔了两条街的一个麵馆里,麵馆的老闆盖着瓜皮帽,搭着白巾子正揣手打瞌睡,一见来了人,还不是往常的敲更人,忙起身醒了精神,将三位姑娘迎进来。

个子最高的姑娘麵皮冷,人倒是很客气,寻了最偏暗的一个旮旯,要一碗大肠面,并一壶烫过的绍兴黄酒,递了几个钱便没有旁的话。

店老闆十分懂看人眼色,略招呼几句添了茶便将空閒遗留给几位客人,自个儿掩着哈欠煮麵去。

李十一领着芸芸坐定,瞧她一眼,将其背上的符纸撕下来,枯木一样灰败的面庞逢了春,眼波拉扯间又回復了活色生香,芸芸将僵硬的脖子左右动了动,眼睛一柔一柔地眯,似一尾自冬眠里醒来的白蛇。

她仍旧是初见那一身儿月色的旗袍,镂空的蕾丝透出雪白的肌理,搁在油灯下瞧,五官比舞厅中清晰些,唇略厚眼距略宽,双目细细长长,媚眼如丝。

「李小姐还有这样的本领。」她反手摸了摸脊背,还有火辣辣的余烫,语调拖得很长,是土生土长的吴侬软语,似嗔怪一样令人生不起火来。

一壶花雕落到桌上,李十一立手止住老闆翻杯添酒的动作,客气婉拒后,自己拎起壶口,为芸芸倒上一杯。

「你一早便晓得我是鬼?」芸芸望着她递酒的手,也不接,只将身子侧侧地偎下来。

「昨日别过时,我依次介绍了我的好友,」李十一道,「同你握手的那位旗袍姑娘,懂探骨。」

「哎?」宋十九将眼神自酒香里扯出来,瞪大眼望着李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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