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緻、迅速、准确、牢固。
和许晏禾绣的那些相比,难说谁优谁劣。
四面八方的机器都在运作,成千上万件长衫从生产机里出来。
负责人介绍:「这是去年签下来的一批影视服装订单,八月份就要出货。」
「那是什么?」闻浔指着一个从没见过的蓝色机器。
「那是乔总最近刚买回来的智能绣机,我还没有使用过,听说是有自主学习的功能,掌握了一百七十多种特殊技法,什么苏绣蜀绣都不在话下,还可以达到和手工绣肉眼难以分辨的精细度……」
工厂负责人还在讲解,但许晏禾已经听不进去了。
耳边只有虚实不分的嗡嗡声。
许晏禾脑子里缠缠绕绕的麻绳终于解开了,她终于明白今天在展览馆里,她为什么那么难受,因为她想明白一件事。
一百年后最大的变化是——
她的作用不復存在。
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少爷不需要丫鬟了。吃饭有外卖,刷碗有洗碗机,平日里有电脑陪他说笑逗乐,连衣服都由机器做,少爷不打她不骂她,不用她端茶倒水,不用她在寒冷冬天,用长满冻疮的手洗衣服。
许晏禾存在的基础没有了。
她刚刚找到的一点点,让她和现代社会勾连的东西,突然变成了旧时代的遗留。
许晏禾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震撼,神色变得苍白,闻浔敏锐观察到许晏禾的情绪,他把许晏禾带到工厂外。
这里临近乡郊,正对着工厂大门的是一个小土丘,闻浔带着许晏禾爬上去,正对着夕阳坐下,许晏禾望着脏兮兮的土地,心存犹豫,闻浔于是回到车里,拿了两本书过来,放在许晏禾要坐的位置。
许晏禾局促地坐下。
滚烫火球正在收敛光芒,缓缓下坠,鸟雀归林,远处传来小孩的嬉笑声。
「许晏禾,什么感觉?」
许晏禾呆呆的,不说话。
闻浔也不催她,就慢慢等她开口。
几分钟之后,许晏禾忍不住说:「……我、我有点难过。」
「难过什么?」
「我没有要做的事情了,缝缝补补的工作很快也会被机器代替。」
闻浔对机绣和手工绣的差别并不了解,但他了解计算机,「许晏禾,你有你的价值,那是机器永远不能取代的东西,你也可以绣那些挂在墙上的画。」
「我没有价值,我只会缝缝补补。」
「我连缝缝补补都不会。」
许晏禾怔了怔,转头望向闻浔,晚风吹动闻浔的头髮,他朝许晏禾肆意地笑了笑,自嘲道:「许晏禾,我还没赚过钱呢,我的房子,我的车,我家里的三台电脑,音响,游戏机,都是我父母买的。我长这么大,连一百块钱都没赚过,可是你才来这里没多久,就赚了将近两千块,你多了不起啊。」
了不起……许晏禾从来没想过这个词可以和她放到一起。
了不起,也可以用来形容女孩吗?
「许晏禾,你现在不应该哭,你应该捂着嘴偷笑,你是带着本事穿越过来的,你的手艺比那些在职业学校里学了四年的人还要好。」
「可是,可是少爷,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呢?我是不是要去学怎么使用机器?」
「不,你继续做你的事。」
出于对父母事业的抵触,闻浔一向厌恶刺绣,他实在给不出专业的意见,平生第一次希望乔瑜这时候在场。
乔瑜一定能给许晏禾解答。
他只能看着许晏禾求助的目光,用他一向带着点命令感的口吻,说:「许晏禾,继续做你的事情,做好再说。」
许晏禾像在迷茫海洋中抓住了一根救命浮木,她抽了抽鼻子,乖乖点头。
「好。」
她抹着眼泪说:「少爷,一百年太久了,我觉得自己像个灰扑扑的老年人,我永远都没法变成那种年轻的女孩子。」
「许晏禾,一百年有什么大不了的,太阳都存在几十亿年了,它还是金灿灿的。」
他摘了一根狗尾巴草,扔进许晏禾手里,「你也可以发光的。」
结束了忙碌的高考,闻茜茜终于抽空来闻浔家吃了顿饭。
她上次的汉服秀并没有用上许晏禾,因为那个生病的女孩子为了不拖累组织,挺着病体坚持到了现场,十几个女孩共同完成了一场用心的演出,市电视台还特意转播报导。
闻茜茜的微博粉丝数突破三十万,还顺便带动了汉艺新款的销量。
小小年纪,事业就颇有成就的闻茜茜,面对高考,完全没在怕的。
她的心态非常轻鬆,无论考前考后。
她带着一堆叮叮当当的首饰来到闻浔家,一进门就熟稔道:「晏禾,晏禾,热死啦,我要喝冰可乐。」
闻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许晏禾连忙端上她煮好又凉透的玫瑰红枣茶,解释道:「闻小姐,不要喝冰可乐,太冰了对身体不好,喝这个,对身体好。」
闻茜茜笑着说:「晏禾,你真可爱。」
许晏禾红了脸。
闻茜茜一口闷了半杯茶,「哇」了一声,「真好喝,晏禾,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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