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恐惧。
闻浔两手插兜,低头看着她,他想问「你到底在演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忍问出。
女孩一边哭一边呢喃着「少爷、少爷」。
「少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是怎么回事?」闻浔不过是打完游戏下楼扔个垃圾,怎么莫名其妙就摊上了这么一件棘手的事情,他蹙眉问:「不是,你到底是谁啊?」
许晏禾猛地抬头,眼眶里还蓄着泪。
「我是晏禾,许晏禾。」
后来,闻浔花了一个小时,才恍然意识到,许晏禾真的不是在cosplay,也不是精神分裂,有可能……她是穿越了。
她说她家在秀水镇,父亲是木匠,母亲早逝,家里有两个弟弟,在她八岁的时候,她父亲为了二十两银子,将她卖给了镇上很有钱的孔家做童养媳,孔家少爷体弱多病,许晏禾的八字和他相合。许晏禾在孔家当了几年的下人,十六岁的秋天,和孔家的二少爷成了亲,二少爷缠绵病榻多年,只剩个喝药的力气,她名义上是少奶奶,实则继续当下人,家里长辈让她等二少爷病好了再圆房。
许晏禾在这个家里吃了很多苦。
很多苦,说不完。
她最觉不公的是,其他奴仆做工或是侍奉主人,都是有工钱的,但她顶着一个少奶奶的名头,连一分工钱都拿不到。
十几年漫长的日子里,她孤苦无依地生活在这个陌生的宅院里,平日里除了干活就是挨骂挨打,主家把儿子病重的怨气都撒在她身上,说她是扫把星,随手从树上抽条柳枝,就往她身上招呼。
许晏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挨打。
但也没人教她反抗。
她身上总是新伤迭着旧伤,斑斑驳驳。
许晏禾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平静到闻浔在心里忍不住为她升起的愤慨,都被许晏禾寡淡的语气扑灭。
她继续说,这天郎中来给二少爷看了病,给老太太道了喜,说二少爷大病初癒,身体愈发强健,可以圆房了。
许晏禾被迫换上了漂亮衣裳,她坐在后厨的门槛上,抬头看天。
要下雨,天空阴恻恻雾蒙蒙的。
二少爷说想吃镇上的须糖,家里仆人都在忙,忙着打扫宅院,忽然又荣升少奶奶的许晏禾成了唯一的閒人,她被老太太派出去给少爷买龙鬚糖。
她今年十九岁,这是她来孔家的第十一年,她已经记不太清楚自己亲生父母的模样。
许晏禾穿着漂亮裙袄,一步一步跨着走,脚尖点地,避开水坑,像八岁那年在家门口陪弟弟们玩闹时那样活泼生动。
隔壁烧饼铺的大娘笑话她:「老姑娘终于要入洞房了。」
许晏禾既没有脸红也没有恼,她特意绕了很远的路,想把买糖的时间无限拉长。
这是她人生最后的自由时刻。
就在这时候,天空突然下了倾盆大雨,路上行人纷纷跑动,不知道从哪里衝过来的人群将许晏禾推搡到一个水沟旁边,许晏禾一时没站稳,就掉了下去。
然后……再醒来,她就来到了这里。
「少爷,您和少爷长得,一模一样。」
很彆扭的一句话。
她说话语速很怪,像是长时间不说话,所以无法正常组织语言,经常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她说:「好多人,挤在街上,都是油纸伞,小的看不到路。」
闻浔在相信和不相信之间反覆跳跃,可许晏禾的声音里有种笨拙的真诚。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我没有出过秀水镇。」
「所有的地方,我都不认识。」
「没见过。」
「少爷,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闻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白T和灰色运动短裤,沉吟片刻,最后还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闻浔没有心情也没有经验处理这种事情,他决定将这位疑似穿越的小女孩送到警察局,让见多识广的专业人士来解决。
他说:「跟我走。」
许晏禾乖乖跟他走。
他带着许晏禾去了地下车库,许晏禾左看看右看看,四周都是她从没见过的东西,偌大的空地里停了许多长了四个轮子的长条块,在昏暗中泛着银光,她吓得不敢动。
闻浔打开副驾驶的门,朝她招了下手,许晏禾立即跑过去。
她不问为什么,只听闻浔的话。
闻浔让她坐进去,她懵懵地望向闻浔,不敢动,在接收到闻浔不耐烦的催促眼神之后,才慢吞吞地弯下腰,整个人先缩了进去,然后捏住自己的裙摆,小心翼翼地堆迭到推侧,不敢让裙摆上的脏污碰到闻浔的皮革座椅,像树懒一样,每一个动作都降速播放。
闻浔关上车门之后,忍不住揉了一下眉心。
果然,应该等钟点工来扔垃圾。
出了不该出的门,容易撞鬼。
他绕过车身,刚坐进驾驶座,就看到许晏禾扒着副驾驶的窗户,勾着脑袋找他,听到动静后又猛地转身,两隻手抓住扶手盒的边缘,半个身子倾过来,泫然欲泣地望着闻浔。
像是生怕闻浔把她丢了。
「……」闻浔心头突然漫上一种莫名的愧疚感。
见闻浔坐进来,许晏禾舒了口气,缓缓低下头。
「安全带。」闻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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