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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绒站在初秋的冽风中,抬眸往一湖之隔的镜园看了眼,抿紧了唇。

昨夜要让人接应稚山,太子鬆了口让她在偏院见自个儿的近卫,司绒给德尔的任务实际上有两个:一,带回稚山和小皇子;二,保护吴青山。

这张牌用太多次了,药匣之内的引荐帖、送塔音出城的马车、昨夜让稚山把小皇子带到太傅府的权宜之计,让吴青山从她与太子博弈的棋盘上彻底暴露了出来,过分扎眼,太子一定会注意到他。

吴府在大枫林深处,门口挂着两隻灯笼,禁军把府宅围了个水泄不通。

司绒到时天色已晚,刚跳下马车,老蒙迎面而来,行了个礼:「见过司绒公主,公主这是串门呢还是赏景呢,不巧,禁军公干,这还没完事儿呢。」

响亮亮的声音震起了林深处的飞鸟,司绒掸了掸袖子上落的灰:「蒙将军忙你的,我来看个病,不打扰你们办事。」

「您不住龙栖山么,一溜儿的太医随您挑,那可都是术妙轩岐的老太医了,何必磕这一个!」

「是这么个理,」司绒抬头,轻一笑,「可惜东宫的药不大好,我听说大枫林里住了个妙水回春的神医,特来碰碰运气。」

东宫二字一出,老蒙肃了容,直起身板来飞快地打量了眼司绒,顷刻便改了口:「公主千金贵体,在下不敢耽搁,不过话说在前头,到禁军办完事儿之前,这吴府都只进不出。」

「这是自然。」她略一点头,带着稚山抬步往院子里走。

老蒙站在门口,碾着脚底下的石头子儿沉思,这是真有点风月事啊,还是假借势啊。

吴青山不是个讲究人,一门心思都埋在医理药学里头,因此宅子也修得格外简单,他们一路往药庐走,经过的每一扇洞门都把守着两名禁军,终于在药田上找到了挥锄洒汗的吴青山。

稚山猫着身,从田埂上摸过去,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吴青山的背,吴青山吓了一跳,手里的小锄跌落在地,随即哈哈大笑,猛一使力,一个过肩摔把稚山摔在了田埂上。

「嘿!小崽!」

稚山点儿都不生气,笑嘻嘻地爬起来,跳上了吴青山的背,俩人亲得像是爷孙俩,踩着干燥的土块往司绒这来,给她使了个眼色,往顶上看,示意屋顶上也有人。

二人前后进了药庐,稚山蹲在檐下守着,吴青山一进屋就抱个小钵,把药捣得咚咚响。

「德尔给你传了话,待在太傅府才是安全的。」司绒听得耳朵疼,拉开门朝屋顶上一指,示意稚山把人拎下来。

上头砰砰几声,吴青山把小钵放下,嘆口气说:「弘襄在这里嘛,不回来看看他,我不放心啦。」

吴青山祖籍山南,乡音难改,说话时有一股热情亲厚的劲儿,弘襄是他独子,今年将将及冠,一手玉雕做得极好,但天性不爱与人说话,人也似玉雕似的,清贵冷僻。

「一会儿我去看看他。」司绒坐下来。

「不着急啦,你右手干嘛了?」吴青山一眼就看出她右手行动不便。

「嗯?」司绒抬头,「拉伤。」

「来来,」吴青山朝她招手,在她右肩头摁了两下就有数了,起身朝外走,「我给你抓帖药,两日就好了。」

「等……」司绒刚开个口,吴青山步下生风,早拉开门出去了。

这咋呼性子。

药庐清净,满墙都是齐整的百子柜,药香从柜里漫出来,她正靠在桌旁拨弄着小药杵,药杵环钵壁一圈圈打旋,盪出清悠声响。

正在此时,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司绒停下手:「等太傅的病情稳定……」声音顿了顿,「殿下。」

药杵仍在小钵内旋转,屋外一棵老枫摇曳,支着一捧红烟笼罩着半座院子,封暄黑袍玉冠立在门口,如同一把刻骨的长刀,具有直削天穹的气势。

他踏步而入,一把摁住了旋转的药杵,悠鸣声和她的手指一起落入他掌中,两人相隔咫尺,四下归于寂静。

「听说东宫药不好,孤来看看,公主需要何种灵丹妙药。」

他覆着她的手,如同捏住她整个人,司绒再次有一种被放在掌心端详的感觉,封暄的目光毫不遮掩,好像长刀锋刃,薄薄冷冷地贴着她的皮肤游走,她在这种眼神下悄悄地出了汗。

不能出汗,她脸色很平静,可是耳下的红和指腹的薄汗都出卖了她的情绪。

「热?」封暄把手指探入她掌心,揉着她的指头,明知故问。

「冷。」司绒往回抽手,却反而被扣得更紧。

「九山,关门,」封暄朝外吩咐,再回过头俯首压声,「公主觉得冷。」

第20章 放肆与理智

吴青山提着两包药,用麻绳绑了,哼着小曲儿从树下过来,抬眼就见着九山合门,急声道:「这里查过了啦,里面还有我的病人!」

九山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稚山三两步跳下庭院,抬手把吴青山的脖子一勾:「走。」

「走什么,司绒还……」

「司绒?司绒在云顶山庄,」稚山一脸严肃,「今晚是我来看你,德尔被扣在哪里,我们先去把他捞出来。」

外边的声响透过薄薄的门扉传进来,变相地拱成了另一道火苗,把这药庐里的药香一烧而空,化作一座巨大的熔炉。

四下都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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