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渍把鸦色的睫毛捻成一簇一簇,细细地挠过他的手指。
「公主,」他扯一下唇角,「我还没死呢。」
「我知道。」
「可你哭得像我进了太平间。」
「……才没有。」
她使劲儿吸吸鼻子。
可怜兮兮地站在床边,忐忑地拿一双眼儿瞅他。
「你的伤……还好么?」
「没事了,」他朝这无故委屈的小猫招一招手,「过来。」
「嗯?」
「我想抱你。」
他话讲得直白。
沉沉冷冷的嗓音又不压情切,在寂晌的午夜,轻易安抚一绷脆弱的神经。
杜窈有些赧然。
「……这在医院呢。」
「除了定时来换药的医生不会有人来。」他哄骗地语气,「公主,过来。」
「会压到你的伤口……」
「不会。」
杜窈咬一下嘴唇。
慢腾腾坐到了他的床边。才躺下,侧身。程京闻便腾出左手,从纤细的腰际摩到略微下陷的脊骨。把身形单薄的小姑娘直直按进怀里。
分明一周不见。
却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暌违感。
「窈窈。」
「嗯?」
「我来迟了,」他说,「对不起。」
「……什么啊。明明是我要道歉,」她闷闷地埋在他怀里,自责,「如果不是我非要去拿那一件衣服——现在衣服也没有拿到,我们还差一点……差一点……」
「衣服还在,」他亲了亲杜窈的眼皮,还是咸涩的潮湿,「孟砚白把它放在保险箱里,没有被烧毁。现在在警局里,暂当物证。」
杜窈一怔。
「那太好了。」
「所以,公主。」他笑,「现在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衣服了吗?」
「哎……」
杜窈把这裙子的来历和盘托出。
程京闻听罢。
笑一声,「这么早就要嫁给我?」
「对呀,」清楚他话里有捉弄的意味。但杜窈这一回却很坦然,声儿糯糯地喃在怀里,「程京闻,我太喜欢你了……我怎么会这么喜欢你?」
她倏地仰起头。
凑近,去亲他薄凉的唇。身上也轻微地颤栗,很快,又被箍来的手臂镇压下去。
程京闻轻轻捏住她的后颈。
回报似的吻。并不疾风骤雨的急,反而一种很缠绵悱恻的旖旎。
水声也慢。
有节奏地咕哝,啧啧。舌尖在湿软的口与齿里,延缓内壁细小的神经被撩动的麻。
很有哄她舒服的意思。
也的确如此。
程京闻鬆开她的时候,捲走难分难解的一道银丝。再看,怀里的小姑娘眼神也迷懵,嘴唇鲜润欲滴,可以使劲磋磨的前兆。
可惜他身上有伤。
于是在口头上欺负她两句。低头,边咬她的耳根,「亲得舒服吗?」
「……嗯。」杜窈晕晕乎乎地点头。
「可是我不舒服,」他低声,「怎么办?」
「那我……」她还真认认真真地想了呢。半晌,才反应过来程京闻在指别的事,顿时一羞,「流氓!」
「怎么老骂我?」
「你都受伤了还在想……」
「我是腹部中刀又不是下半身瘫痪。」
哎,你看。
在一起以后,这人真是耍无赖越发自如了。
「——我走了!」
她哼一声。
才要起身,就被他捉了回来。重新圈在怀里,「骗你的。」
「那我也该走了。徐妈醒来见不到我,要着急了。」
「可是,」他低低地开口,「我不想你走。」
杜窈抬起上睑。
轻易地心软,「好,那我不走。」
一觉便直到天亮。
杜窈醒过来时,医生正在给程京闻换药。衣衫敞开,腹肌劲瘦。上面一道可怖的伤痕,缝合过白色的线,依旧是铁锈的殷红。
她便忘了要害羞。
愣愣地望着那道伤口,心里最柔软一处也像被刀戳穿似的疼起来。
忽然视野一暗。
程京闻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声音温和地问候,「醒了?」
「嗯。你的伤……」
「已经没事了,按时换药。过几天拆线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她声音里又有哭腔,「对不起,都怪我……」
「公主,」他嘆,「你从来不用对我说对不起。我做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可是,」她把眼泪蹭在他的掌心,「程京闻,你不再欠我了。你这一次也救了我,所以不用把自己放得那么低——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我不是真公主,你也不需要真替我鞠躬尽瘁。好吗?我们就平平常常的……这样。」
程京闻顿了顿。
明白她什么意思。良久,把手移开,「好。」
不必再是神明与信徒。
他们只是他们。
杜窈回到病房。
徐妈大概知道她昨晚和程京闻睡一块,只是埋怨一眼。她抱歉地笑一下,去床头拿手机。很烫。
疑惑地打开。
才发现从前一天起电话便没停过,几百通未接来电与信息。
还没来得及去看呢,又一通电话。
宁恬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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