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萍至少说对了一件事,她只有这一个妈,平时吵嘴吵得再厉害,仇也不过夜。
熟悉的淡淡青草香落在她左侧,然后一点点包拢全身。
孟西荞终于放任自己闭上眼。眼眶酸胀,眼皮正像给磁铁吸住了,一合上就打不开。
她今天过来得着急,还穿着白天的短T,人一靠在顾津南身上,上衣就往上滑露出一截腰,小腹也凉,下意识拿手去捂着。
顾津南把掉到她鼻尖的髮丝刮到耳后,「你在这里老僧入定一样枯坐,也没什么用,去床上躺会儿?」
孟西荞摇头,她就要在这儿坐着。
走廊里不算安静,时不时有脚步声往这边送来,孟西荞除了自己的呼吸,什么也听不到。
或许这呼吸里还混了顾津南的,总之起伏的节律不完全由她掌控。
大约过去了七八个深呼吸的时间,她身上多了一层薄毯。
纯棉的质感,干燥柔软,还有……顾津南扣在她肩头的手掌,直戳戳的故意。
人溺在潮涌的倦意里,还要分神去允许他此刻的亲昵。
顾津南简直要被她无理的倨傲逗笑,明明是她累了,还要对他这个人肉靠垫做出一副施恩的样子。
转念一想,这样的彆扭劲好像是跟自己学的……
小时候他明明喜欢被她缠着,却总要摆出一副「是你求我」的傲娇样。
卫洲怎么说的?「你们两个,轮流犯贱,两张嘴都白长。」
他嘴角挂笑:「青梅竹马的情趣,你懂个屁。」
怎么犯贱都分不开的情趣,他们懂个屁。
顾津南真做了近两小时的人肉靠垫,孟西荞伏在他右手大臂上休息。虽然一直闭着眼,意识却一直被走廊的脚步声踢打,不得不保持清醒。
到底也没休息好,一睁眼,对着映出人像的手机壳照了一照,只见脸上两个眼眶子下边落了半圈青色。
顾津南手臂由她枕了许久,见到人醒了,才慢慢抽走,把袖子挽到手肘,抬起手活动,从手背鼓起的青筋沿着小臂绷成流畅的线条。
孟大小姐给出中肯的评价:「很硬,不舒服。」
顾津南乍一活动手臂,血管里有麻麻的痒意传来,正难受着,听了她这么一嘴,不客气地回:「那你往这一趴就是俩小时?」
孟西荞直起身子,连伸懒腰的力气也没有。
顾津南的视线钉在她稍稍弯起的眼尾上,挪不开,问:「不睡了?」
西荞眼睛只盯着手术室,「本来也没睡着,累,今早五点爬起来的。」
将近九点时,手术室上面的灯灭了,孟西荞猛地起身,甩开身上薄毯衝过去。
门缓缓打开,主刀医生大步跨出来,向着她说:「手术顺利。」
然后遥遥地朝顾津南点了点头。
孟西荞第一次见到这么脆弱的林雅萍,躺在推车上被护士推着回病房。
「麻药劲还没过呢,你别担心了。」
顾津南把人从窗户玻璃上剥下来,向着医生,仔细听医嘱。
孟西荞逐字认真记着,到最后一句,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医生摘下口罩,看她眼白布满红血丝,轻声问:「病人家属可以回去了。」
迟钝地反应过来:「不用守着吗?」
顾津南附耳说:「有护工。」
西荞缓慢地摇了摇头,「我回去也睡不着,我得守着我妈醒来。」
顾津南掰过她的脸,细细打量这面色,眼下半圈青晕,眼尾淡淡的红,唇却是泛白的。
平日里生龙活虎的人眼见憔悴许多,眉目间凝着秋夜的凉气。
顾津南压根没用商量的语气:「我来守,你去睡觉。」
他来做这件事,西荞倒是放心,但这医院离雁园太远,隔着这大几公里,她也别想睡好。
「不要,这里走不开人。」
尾调微微上扬,带着不耐烦。她并非故意甩脸,只是情绪大部分由慌乱和烦躁占据,调动不起精神来「婉拒」。
对这语调,顾津南恍若未闻,想到什么似的,打开手机划了两下,向她亮了亮屏幕,「医院对面有家希尔顿,五十米,你先去休息,下半宿再来换我?」
言语间就要提溜她往电梯那边走,孟西荞这才应了,走一步退半步。
「你真的行?」
「还是我自己守吧。」
「那是我妈。」
顾津南半臂环着她,丝毫不给她挣脱的空间,故作轻鬆地一笑:「前几天不还说我是半个儿子?我给我半个妈守夜有什么问题?」
西荞还要开口,话先被他截住,「行了,我比你靠谱多了,你睡够了再来换我,好不好?」
最后那三个字,哄小孩似的。
其实顾津南很少对她用「哄」的语气,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在抬对方的槓。
西荞果真被这软得不真实的语气唬得一愣,顺着他的推力,跨到电梯里去了。
电梯门合上,连带着把顾津南扯起的笑隔出去。
西荞对着里边的镜子一照,那笑容不知什么时候转移到她脸上来了。
绷了一整天的弦悄然一松。
开好房间,才跨进去就觉得头重脚轻,身子撑不住,一靠着枕头人就睁不开眼,糊里糊涂地睡了几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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