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来,已经下了三场雪,都说瑞雪兆丰年,可城外那些流民们要怎么度过这个冬天。
她就那么坐在亭子中,伸出手,去接那一点点细小的雪花,太单薄了,还没落入她的手心,便已经感受到热意,而化成一滴细小的水珠。
却不知,现在的她,也在别人眼中,变成了一副美景。
她今天穿了一件雪青色的衣裳,不细看都看不出颜色,简直和这天地间细细的白雪融为一体。
衣服上有毛领的茸茸绣边,看似很厚,却依然将她细弱的不盈一握的腰肢凸显出来,似乎一用力就如孱弱的菟丝子,会被折断。
她在看着雪发呆,远处也有人看着她在发呆。
自称是江公子的男人,一直隔着假山在看着,痴痴地站着,面无表情,似乎并不为眼前这美人与雪景所动。
温婵一身雪青色,穿的素净极了,然而一头乌髮却像鸦羽。
那样的一头乌髮实在不该被老老实实的盘起,应该披散着,只用一根玉簪松松绾在脑后,慢慢垂下,穿着薄薄的轻纱,慵懒的从暖房中走出,天真烂漫不知世事。
而不是过早遭受这时间的风雨,凋谢枯萎零落成泥。
她这样蹙着眉,面带忧色的模样,实在叫人看着碍眼。
一件厚实大氅批到她身上,温暖而柔软,脖领上的毛毛,把她围的严严实实,衬的一张白皙小脸,越发显得幼态可爱。
温婵的年纪,本来也不算大,今年不过二十岁,十七岁就生了王府小世子萧旭。
十五岁嫁人,在西京权贵之家,也太早了。
是江公子,他居然给她盖上一件厚实披风?这动作显然太过暧昧,温婵下意识想要躲开,却见他并没有别的动作,就真的仅仅只是给她披了件衣服,沉默着坐到对面。
他甚至连她旁边的位置都特意隔开。
披风上有股细微的兰香,味道非常之淡,暖融融的好似被火烘干过,领口处的皮毛应该是狐狸毛。
他面色肃然,好似不大高兴。
此人虽相貌平平,但那一双眼过于摄人,他不笑的时候,非常冷清,而脸严肃起来时,就更加让人觉得有些发憷,不太敢跟他对视甚至是说话。
「你……」
「披风新的,穿着吧。」
他今日没有穿玄色衣裳,换了一件鸭青色的长衫,绣着暗纹,整个人凌厉的气质锐减少许,穿的富贵又清爽,看着便是个世家公子样。
然而温婵心底对他的害怕,并没有减少几分。
不知为何,在此人面前,她就像面对第一次面对她那个皇帝公公,战战兢兢根本就不敢造次。
他年纪看着也不大啊,也就二十多岁吧,有二十五六?怎么气势这么唬人呢。
温婵垂下头,手指也不安的在桌下搅着,总感觉他是不是有点不开心?
男人看了她一眼,收敛了浑身冰冷的气息,将桌上膳食的盖子一一打开,热气顿时腾腾而出。
他拿出一个手炉,推给她,然后便自行拿出碗筷,去盛汤。
那手炉是珐琅瓷的,上头有五彩斑斓的釉彩,小小一个,正适合她抱在手心,是女子用的款式。
手炉外面,也套了一个皮毛的套子,为了防止她把手烫伤。
萧舜都对她没这么贴心过。
拿着手炉,她终于觉得有些暖意,冻得瑟缩模样缓解不少。
刚抬头,想问什么,炖的奶白的汤,就被他送到她手边。
是猪肚和鸡一起炖的,料不算什么珍贵材料,里面加了人参等补气的东西,自从叛军攻占云州,占据了运输要地,这长白山的参运不过来,竟然也成了更加稀奇的玩意儿。
里头倒是加了一整根,炖的软烂,勺子进了汤碗中,里面一整根参都在,被他切成小块。
世家女子用膳,夹着一根参去吃,总是不大美观。
早就该想到的,他是个心细的人,既如此,为何这几日却日日飞鸽传书,一定要逼她出来见一面?见了面又什么都不说?
大梁风气没那么保守,许是出了好几位摄政太后,参政皇后的原因,女子并不提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男女完全不能见面,但无论如何,已婚的王妃私下跟男子见面吃饭,也有些不妥。
知道不妥,她连茯苓都没带出来。
鸡汤实在香甜,还散发着汩汩热气,她已经半年多都不太好好吃饭,操心的事太多吃几口便饱了,这些日子消瘦的不像话。
可一嗅刀这汤,居然感觉到有点饿,一口下了肚中,真是要鲜掉眉毛,胃都暖了。
他们今日吃的是羊肉锅,汤底却是鸡汤锅底,一边的肉除了鲜嫩的牛羊肉,还有打的嫩嫩的肉丸,一盆活蹦乱跳的云湖虾和足有她脸大的海蟹。
「这些虾蟹可都是贡品,怎么桂园能卖这些?」
江公子把山楂做的开胃甜品放到她手边,示意她吃:「桂园的幕后老闆,是贾家。」
好吧,她明白了,这些云湖虾比起王府得的宫里赏赐,个头还要大上许多,个个饱满还是活的。
「就算倚仗贾贵妃,贾家公然私卖贡品,也太猖狂了吧。」
温婵心中实在不甘。
江公子瞥她一眼:「你还是堂堂豫王妃,贾升还不是不管不顾非要娶你?」
温婵微微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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