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甜杏和小丫头们左右张望的样子还真是像看热闹的雀鸟,沈时晴笑了一声才说:
「要不是你那神来之笔,石榴巷也不至于被人填满了。阿池她们的忙碌,要算由头怎么也得从你开始。」
「我怎么了?」赵肃睿背着手,「女将军多好呀。大雍朝独一份儿。」
沈时晴摇头轻嘆:「罢了罢了,我过两日就去请假回青州祭祖,走之前,有几张新的火器图纸,你让那些人看看是否得用,余下之事,等我回来再说。」
回家祭祖?
赵肃睿转头看看沈时晴,又匆匆忙忙转了回去。
街上熙熙攘攘,他俩几乎是并肩而行。
察觉到这一点,赵肃睿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快了起来。
「你去多久?」
「我打算把我父母的坟从沈家墓地单独迁出来,另立宗册,想来怎么也得三个月。」
沈时晴随口说的又是一件惊世骇俗之事,赵肃睿却已经习以为常。
「三个月也太久了,我写个手谕给当地,因为残害要考女官的女子,青州上下的父母官都被换了个遍,想来也没胆子为难你。」
「那我还得谢谢你。」
赵肃睿冷笑:「你是不是忘了,那些人都是你换的?」
是么?沈时晴笑了笑。
阳光正好,微风正好,行人正好,道旁还没抽出新芽的树也正正好。
赵肃睿心中突然生出了些许的妄念。
要是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那该多好。
只可惜,纵使他是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
一队穿人从一条小道里跑了过去,跌跌撞撞好不辛苦。
赵肃睿嫌弃地说:「这是哪家的家丁?怎么跑几步就累成这样?」
一直默默跟在身后不吭声的方祈恩小声说:「爷,那是马上要年考的监生和翰林,自从加了绕城跑这一项,国子监就让他们每旬跑三回。」
赵肃睿恍然大悟,然后大笑起来:
「我竟然忘了,沈三废你这人还真是促狭,哈哈哈哈!刚刚那些人跑成的死狗样子就该被画下来装裱,我倒要看看他们以后谁还敢在朝上说什么穷兵黩武,哈哈哈哈!跑几步都不成的废人,哪里配说别人?」
沈时晴不懂,赵肃睿损招如此之多,是怎么有脸说旁人促狭的。
一阵风挟着细沙吹来,赵肃睿抬起手,用自己的大氅遮在了沈时晴的面前。
风沙过去,赵肃睿看着沈时晴近在咫尺的长睫毛,突然吞了下口水。
「咳咳咳……」太近了太近了太近了!
生怕自己的心声会被沈时晴听见,他赶紧说:
「冯右棋已经被擒获,赵勤仰晚了一步,只能匆匆赶回江西。」
「算算时间,擒拿英郡王府上下的旨意也快到江西了。」
赵勤仰和英郡王嫡子的一番争斗在所难免,那个嫡子以逸待劳,赵勤仰又在英郡王府以世子身份经营了多年。
赵肃睿冷笑:「狗咬狗,能咬死一个算一个。」
「也要提防英郡王一系与土人勾结,我之前就已经去信给了明若水,让他去那些土人所在之地看看,他年少时就走南闯北,和土人打过交道,又有安抚的旨意,想来是能成事的。」
听见沈时晴说起明若水,赵肃睿心里仿佛有六十六隻撒欢的野狗跑过踹翻了九十九个醋坛。
「土人的事儿也实在是应该留意,姚迁的奏摺里说各地土人被本族土司和汉官联手强占茶山、药田的事儿也屡见不鲜。要不就让明若水在那儿多待几年,好好查查。」
沈时晴没意见,明若水身负大才,江西经过藩王逆乱,未来几年都是建功之地,要是他真的能缓和汉土之争,来日又是一个封疆大吏的苗子。
不过……
「陛下,你闻见了么?」
「什么?」
沈时晴微笑:「酸。」
赵肃睿:「……哼!」
他就酸了,怎么办吧!
途径一个挂着「楞伽斋」牌子的铺子,沈时晴停下了脚步。
「我记得家里的头青色不够好,不如在这家再买些。」
进了店里一问,因为年节放假,头青色暂时缺货。
沈时晴走出来,发现这鼓楼大街也快走到头儿了,过往行人都寥寥无几。
她有心折返,却见赵肃睿正看着自己。
「陛下?」
「开春就是女官遴选,一千名女官入朝,接着是九镇入京,藩王入京……」
这些事大半都是沈三废一举推动。
赵肃睿看着沈时晴的眼睛。
「你不是要回乡祭祖迁坟,你是要去淮水。」
沈时晴站在那儿,身后是长长的街巷。
她回视赵肃睿:「陛下,你将淮水有人害死我父亲的消息瞒下不提,我也只能这般先斩后奏了。」
她爹的死,不能再成悬案。
阳光下,她眸光清亮,像是一场雪来得快去得快,留了一层薄薄的晶莹被雪后的晴阳照得耀眼。
看着这样的沈时晴,赵肃睿笑了:
「我不是想要瞒你。」
他伸出一隻手,打开,里面是一枚白色的玉质印章。
「我的意思是,我去。」
沈时晴看着那枚印章。
赵肃睿伸出手,轻轻从她的头上将那枚素珠簪子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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