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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敛着右手的袖子,阿池取了一根小木棍搅拌了一下白瓷碗里的骨胶,笑着说:「姑娘从前总是嫌弃外面画材铺做的色不够精细,着色轻浮,也确实没有人比姑娘更精细了。」

赵肃睿的目光从阿池的脸上掠过,看向了那个白瓷小碗。

胶熬好了,阿池戴上了一副早就被各种色染到斑驳的手套。

书房一角的边桌上一直有一块内里略凹陷的石板,赵肃睿本来以为那是用来放花瓶的,还嫌弃它朴拙难看,没想到阿池竟然搬起它放在了案上用来当研磨色料的器具。

白色的瓷杵碾压着青黛和骨胶,把它们和成了泥。

阿池低着头静静地做,屋里越发安静了下来。

赵肃睿坐在了文椅上,手指不耐烦地在桌上敲了敲,桌边摆着一碟被剥出来的石榴籽,他抓了一把直接填进了嘴里。

青黛与骨胶混合出的靛泥被研磨得越来越细滑,阿池往里面添了点儿水,又说:

「其实楞伽斋制出的色锭子姑娘就很喜欢,不仅够细,溶水快,色也好调,只是价钱也高。我听图南说姑娘从前在家的时候总要攒着月钱好逛一逛楞伽斋,老爷的钱都买书了,夫人的钱都养马了,姑娘的钱都换成了色锭子……」

说着说着,清亮的语气渐渐沉了下来。

浓浓的青色沁在水里,她看着水里的自己。

昭德帝自觉自己这些日子也是养出了些许的好耐性,要是从前敢有小丫鬟在自己面前这般早被他让人打出去了。

忍到现在他也忍够了:

「阿池啊,你要真是气不过,那一对老畜生生出来的小畜生还在往外拖呢,你再去打一顿,你要是打不动,我就让图南再去打一顿。」

「没有。」手指捏着白瓷杵都快捏出青筋了,阿池憋着嗓子否认,「姑娘这些年都忍过来了,阿池哪能生气,阿池只能学着姑娘从前的样子,给自己静一静心。」

哦,这是气狠了。

赵肃睿单手撑着头,斜靠在文椅的靠垫上。

看看阿池,他的目光又转向了靠墙架子上的那些瓶瓶罐罐。

沈三废的这些年就是这么过的,守着一院无趣的风景,写字、看书、画画、调色、调香、调教小丫鬟……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借」给谢家的那些书是有去无回么?那为何一面把书交给自己嫁出去的丫鬟,一面即使被赶到庄子上也要带着书一起走?

她知道,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她是脑子废、身子废、性子废的沈三废。

赵肃睿不懂内宅,可他懂如何驭人,朝堂上几百个大男人勾心斗角他能看得分明,又哪能看不出来这谢家从一开始打得就是要把她废了的心?

不让她与亲戚往来是断了她的外援,「借」走她名贵的书画是断了她的依凭,还有今日来说要接她回府的管事,口口声声是「老爷太太的恩典」,何等的笑话?他们家宁安伯还在牢里关着呢,他的恩典跟着他的屁是从大牢里飘出来了吗?

他们笃定沈三废对朝中事务无知无觉,才能将她任意拿捏。

何等猖狂?又是何等谋划深远?

赵肃睿眯了眯眼睛,看了看自己盘子里仅剩的一些石榴籽。

谢家遇到了沈三废,坑蒙拐骗无一不做。

谢家遇到了他英明神武的昭德帝,自然……要把坑蒙拐骗再统统受一遍。

把石榴籽吃下肚,赵肃睿懒洋洋地看向了镜子里的「沈时晴」。

怎么看,都比之前顺眼了不少。

自然是被他的帝王之气给染出来的。

「沈时晴啊沈时晴,朕给你挣出的根基,你要是再受不住,你就不是沈三废了,你是沈白废,活着都白废。」

随手将桌案上的几张供词拿开,昭德帝看见了最上面的一张,轻轻皱了下眉头。

谢家要接沈三废回去,是因为乐清公主请沈三废帮忙鑑别字帖,他这个小姑姑啊,还真是活得閒云野鹤……要是她早几日下帖子请人,想来也没有他和沈三废的这一遭了。

院墙边的银杏树终于染好了色,鬆了口气,一片金色的银杏叶子落在了地上。

「落了的叶子挑着好看的收起来,我留着做花笺。」燕京城中的公主府上,赵明音将一片金色的银杏叶子夹在了一古籍之中。

身旁的女官笑着说:「公主放心,早就安排妥当了。」

赵明音点点头:「对了,宁安伯府可有消息?」

「回公主,只知道是派人去接沈娘子了,想来明日沈娘子就回燕京了,您也不必太过忧心。」

「我倒觉得未必。明日你再让人去谢家催一催。」

「是,公主。」

对着灯火,赵明音拿出了一封信又看了两眼。

等赵明音将极为轻薄的信纸放下,明亮的烛火照亮了那封信上红中带着黑的字迹,这封信才透出了诡异之处。

它,竟是用血写成的。

第25章 谢府

进了九月,燕京城中的勋贵人家都在为着重阳节忙碌非常。

当今陛下是个喜好奢靡享受的,从登基以来每年重阳节都要带着文武百官朝中勋贵登山远眺,最初的几年还说要在山上修建高台,是后来西北战事起了才作罢。不过比起后来那个热爱御驾亲征、钟情于把外族追出去三千里的好战之君,文武百官们再想起当初只是想要耗费人力物力在山上修建高台的贪玩君主,就像是想起了年少时自己不曾珍惜的一份真心,午夜梦回,忍不住辗转反侧,几乎要思念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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