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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时晴看着自己练过字的摺子都被烧了个干净,回过神,就见一片人从殿里跪到了殿外。

那一刻,她轻轻挑了下眉头。

原来,这就是当皇帝的滋味儿?

朝华苑也不过是西苑别宫的一角,却因为旁边就是养了大象、孔雀、虎豹之类的象园而颇得昭德帝的钟爱,每次来了西苑他几乎都住在此处,也因此,朝华苑又被称作「御象苑」。

比起皇城内的规整端方,西苑的院落依山水走势而成,精巧天然,沿着石路而上可直通塔山。

几位内阁大臣行走其间,却无心欣赏沿途的郁郁葱葱、秋风怡人。

「算起来,捉拿陈守章的人快马两日就能到登州了吧?」

登州同知陈守章进言皇上废除马政、削减守军,引得龙颜大怒伤及龙体,这事闹得朝中沸沸扬扬,他们这几个内阁辅臣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

那本奏摺送到内阁,他们几个人是传阅过的,谁都知道这些年在西北金山银山填进去花钱就是因为陛下要再起战事。

可朝中大臣们却不这么想。

用兵一时就要养兵千日,这每一日都要花钱,每一日都要用民脂民膏供养西北的数十万大军。

钱从何来?

大雍从立国以来就和北蛮相争,有赢有输,赢的时候不过夺回了些许土地,输的时候可是真的动摇国本。新帝登基以来能够一扫数代以来对北蛮各部的疲弱之态重扬国威当然是好事,但是凡事要有度。

在这些大臣们看来,打到如此地步让北蛮五年十年不敢进犯,正是让百姓休养生息的好时候,也该让户部的钱用在其他地方,比如黄河的水利、闽浙的潮堤。

这次陈守章的奏摺就是他们的一块探路石,他们也想过陛下会震怒,却没想到会伤了龙体。

想让御座上那位年轻的陛下硌脚,可没想让他真的流血。

一路上无人说话,到了朝华苑,他们就看见待觐见的群臣等在门前不得其门而入。

陛下不上朝,这些刚进京或要出京的官员只能在这等着。

宫苑门前一片寂静,几位内阁辅臣看看左右,发现从前隐约记住了脸的洒扫太监竟然一个都不剩了,想起前两日内廷动盪,不由默然。

陛下此次发作来势汹汹,那陈守章只怕凶多吉少。

「臣李从渊。」

「臣杨斋。」

「臣刘康永。」

「臣等闻陛下圣体微恙,特来探望……」

三位内阁辅臣联袂到了朝华苑的消息鸡狗猫鼠几个大太监早在他们进西苑的时候就知道了,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在案前看奏本的昭德帝,一鸡点点头,二狗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司礼监秉笔二狗见过几位阁老,皇爷已经气了一整天了,到此时才愿意说两句话,几位阁老手里可有什么好消息?」

好消息?今年风调雨顺,只在六月的时候淮北一带有点涝情,各处丰收,仓廪充盈,这样的好消息每天都有,未必能让陛下展颜。

更何况陛下生得这几重气里有一重就是言官们反对陛下修西苑,再因为税收让陛下想起来可得了?

见几位内阁都沉默,二狗轻嘆了口气:「不瞒几位阁老,陛下今日一共只说了不到十句话,再过几日,那陈守章可就要被押解进京了。」

言下之意,如果不能让他们的陛下消气,那就只能让陈守章的血和命来给陛下泻火了。

所有人都看向李从渊,此人多谋善断,又给陛下做过太子少师,自从前任首辅刘绅被昭德帝罢职回家,内阁中就隐隐以他为首。

李从渊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众人无声嘆息。

「你们可想过请宫里的娘娘来伴驾?」

二狗苦笑:「我们几个早就商量过几次,可谁也不敢跟皇爷开这个口……皇爷受伤的事儿至今还瞒着后宫呢。」

不一会儿,三猫带着成摞的奏摺也出来了。

「这些都是皇爷已经亲自批过的摺子。」

三猫把「亲自」两个字说得很重。

看着两摞二尺高的摺子,几位辅臣颇为惊骇。

一日未见,陛下怎能勤勉至此?

难道说陛下之所以闷不做声,竟然是已经把心火都倾泻在了这些奏摺之中?

几个内阁辅臣看了,竟然不敢去接。

这、这、这些奏摺里面,藏了几个御笔朱批的「杀」?

——

殿内,披着昭德帝皮囊的沈时晴终于放下了笔。

一整天,她看了不计其数的奏摺,有新的也有旧的,一来是熟悉朝臣、时事,二来是仿着昭德帝的朱批学他的行事语气。

昭德帝行事放纵,对大臣的奏摺也极为随意,大多只是圈圈点点,偶尔几本写了要紧事的,他的朱批也都十分……不拘小节。

在看过了几个红彤彤的「滚」之后,沈时晴只能对自己说她好歹已经学到了几分精髓。

又看了一眼自己刚批完的奏摺,沈时晴在心里轻嘆了口气。

也幸好现在天下还算太平,她在这身子里暂时当了个太平皇帝,还是个骄纵不驯的太平皇帝。

移魂之事惊世骇俗,她早上睁眼就被眼前的陌生幔帐吓了一跳,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高大男子的时候她更是觉得自己做了个怪梦。好在,在安宁伯府的七年将她的性子打磨得镇定平和,就算惊慌也没有失态尖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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