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堆迭,他的每一步都走在累累白骨之上。
「昭昭。」宋也川笑,仍是过去那般皎皎如月的样子,「你说我是不是非死不可了?」
看着坐在圈椅上的温昭明,宋也川站直了身子,徐徐望着她。
两人对视,温昭明将这些信燃成了灰烬,而后对着他伸出手去:「你若是下地狱,记得带我一起。」
她以为宋也川会推开她,却见他倏尔一笑,将她的手指包裹于掌心里。
「昭昭,有时我觉得自己早就死过好几回了。」他埋首于温昭明的颈侧,语气带着解脱般的平静,「这儿就是地狱,人间就是地狱。」
又过了两个月,夏至刚过,赵在渊的残部在马鬃山外伏诛,赵在渊本人鏖斗至最后一息,刀刃已经砍得弯折仍不放下,死后双目大睁着,写满了不甘。
至此,这段耗时近四月的浩劫彻底落下帷幕。
汪右直讨贼有公,被赐远征侯,承国公携其亲自入朝谢恩。
封无疆藉口有事,甚至不愿和承国公父子打照面。
倒是容贵妃,也得了恩赏,能和父兄暂时相聚。
她抱着大殿下出来,承国公忙不迭的行礼。大皇子有些怕生,勾着容贵妃的脖子不肯鬆手。「真是好孩子。」承国公看着孩子心中很是激动,汪右直见此,亦含笑说:「日后,我这个做舅舅的,一定会好好辅佐他。」
「右直!你僭越了。」陛下不在,承国公倒也没深责,又坐了片刻后才告辞。
出了殿门,汪右直终于说:「父亲也太谨慎了,这是在娘娘的宫里,里面也都是自家人。」
承国公哎了一声:「论血缘大殿下自然能叫你一声舅舅,可也不能仗着如今自己的功劳,便真拿自己当了皇亲。」
汪右直才破了匪寇又封了侯,轻慢地扬起下巴:「知道了父亲。」
见儿子这幅样子,承国公嘆气道:「你如今想的不应该是如何辅佐殿下,而是应该想想,如今会阻碍你的人是谁?」
「父亲的意思……是封首辅?」
「你小的时候,他们家和咱们家还有几分往来,过去还叫我一声叔伯。你再看现在,他连见咱们一面都不肯。」承国公拍了拍汪右直的肩,「你如今身居高爵显位,每一步也都马虎不得。」
宋也川来到三希堂时,户部尚书刚刚离开。
不知不觉间一年又过半,户部尚书身边的侍郎们都抱着厚厚的书册,看样子是才向陛下口述过帐目。
这是一个下着雨的午后,立在门口的内侍撑着伞一路送户部尚书走远了。
滴水檐上的水珠子好像串成了一条线,淅淅沥沥地掉在地上。
宋也川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大伴何素走出来对他说:「宋御史请进吧。」
宋也川绕过牙雕屏风对着温兖行礼。
墙角的睃猊兽金耳博山炉里燃着龙涎香,因为下雨室内的光线也显得有些黯淡。
今日是温兖主动叫他来的,一直到走进门时宋也川也没猜到他所谓何事。
「宋也川。」
「是。」
「都察院那边差事办得如何了?」
「上半年的卷宗已经开始封装了,还有十一卷需要和刑部大理寺勘对,有两卷要延续到下半年重审,其余的都核对完了。」
「真快,又到夏天了。」
温兖抬起头看向立在自己面前的青年,灯烛燃得不甚亮,他的五官都显得有了几分朦胧和依稀:「今天听户部那几个人说了一下户部的差事,朕突然就想起你来。」
宋也川懂了,陛下是在找人叙旧。
「建业八年,你把朕拦在宜阳的府门外。无论如何都不许朕进去。那时朕觉得,你这人是个能堪大用的。后来你也对得起朕,这个江山有你的功劳。」
宋也川跪下称不敢。
「别跪着,坐下。何素,上茶。」
「这两天朕听了好多话,人人在朕的旁边都恨不得说一百句一千句,唯独你总是话不多,这是你的好处。」
何素给宋也川端了一杯茶,带着人都下去了,温兖抬手捏了捏眉心,他身上已经多了许多稳重与圆融,不再像过去那样喜怒形于色了。
「朕的大梁这些年从来没有真的太平过一天。他们喜欢跟朕粉饰太平,但是朕不爱听。父皇在世时有阉党、阉党倒了有权臣,如今还有像承国公一样的世家豪强。他们表面上喜欢听朕的,实际上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朕。朕现在都不知道,真正的太平该是什么样的。是该像今日这般平衡着和稀泥,还是该推了重来。」
宋也川的缓缓抬起眼睫:「那得看陛下想用几年、几十年还是几百年去做这一件事。」
「说来听听。」
「几年内的改制,势必惨烈异常。若用几十年,倒是可以重新培养陛下的天子门生,至于几百年……」
温兖缓缓苦笑:「大梁还能有几百年吗?」
他摇头说:「哪里有万世为君的呢?」
「宋也川,你说朕是不是该继续用文人,用南面的寒门士子。」
「臣也是出身于江南,但是陛下,江南的文人并不算是寒门,又可以说不全是寒门。在我朝,寒门众人还挣扎于饥困与温饱中,没有功名的指望。很多地方甚至没有百姓可入的学堂,能够进书院、精舍中读书的士子,背后大都会有自己的攀附和依傍。若想让真正的寒门子弟可以打破壁垒,向上求生,须得有教无类。但培养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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