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被当作罪证一起被呈至御前来的。
赵在渊没有写称谓,只是留了一句诗。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以血为墨,字迹斑斑。
还有那把早已砍得卷刃的刀。
一路走到今天,依託于庙堂之高,宋也川看到的东西,早已不像昔年在野间那般混沌模糊。
那些不得不直面的死亡、诡谲的倾轧,还有那些曾让他备受震撼的英豪。
朝上群臣、文人墨客还有乱世臣。
宋也川心中有愧,但无悔。
夏天的尾声里,温昭明和宋也川又去了一次静慈寺。
「我去添海灯,你自己逛逛,我一会来找你。」温昭明如是说,她还记得宋也川向来是不信神佛的。
「现在还能供灯吗?」他突然问。
「自然可以。」温昭明有些奇怪,笑问,「你想供一盏吗?」
宋也川温和而笑:「可以吗?」
「我带你去。」
佛祖金身之下,数千盏海灯若萤火般照亮了整个大殿。
橙黄的灯照得佛像越发慈悲。
小沙弥拿来一张笺交给宋也川。
宋也川写了几个字,交给他一併挂在灯上。
烛光若金,辉煌绮丽。
温昭明顺着灯火的看去,是他用楷书写的四个字。
家国永安。
夏初之后,宋也川便将过去养的品字莲重新养在了池塘里。
到了暑热最盛的时候,渐渐展开了几片莲叶,而后开出了两朵鹅黄色的花。
宛若伞盖一般浮在水面上。
温昭明看到了很惊喜,对着品字莲还画了两幅画。
宋也川回府之后,看到她坐在日头底下,亲自拿了伞过来替她遮阳。
「花开了啊。」他立在温昭明身旁道。
「是啊。」温昭明将自己的画纸举给宋也川看,宋也川莞尔:「画得很好。」
「赏你了。」
于是这两幅莲花被挂在了宋也川的卧房里。
温昭明觉得宋也川很听她的话,比过去还要顺从很多。
像是一种近乎屈从的服从。
她在一个夏夜里和他躺在床上,午后睡得多了,晚上反而清醒了。她手里拿着一个团扇在摇,宋也川接过来替她扇风。
「你怎么了?」
「嗯?」
「宋也川,我觉得你不太对劲。」
她侧着身子,手指捏在宋也川的脸上,而后两隻手一起揉皱他的五官:「快说!你是不是戏本中的画皮鬼!你把我的宋也川弄哪去了?」
宋也川侧着身,双腿半曲着,左手枕在自己的脸下。
温昭明感受到了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他在夜色里无声地对着她笑。
「我在这儿啊,昭昭。」
他将缂丝扇放在枕边,学着温昭明的样子也去捏她的脸,但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害怕会碰碎了她:「若我当真是鬼魅,你就是慈悲的菩萨,为了求你渡化我,我一定在佛前跪了好多年。」
夏虫的鸣声徘徊在窗下,夜色寂静得好似半睡半醒的梦。
温昭明的手指轻轻摸了摸宋也川的眉毛:「你好像不会生气了。」
宋也川闭上眼由着她摸。
「不是我不生气。而是不值得。」
「谁不值得?」
「除你之外的所有人。」
第90章
一开始, 没有人发现温兖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
因为他是个武人,如今也不过是刚过了而立的年岁。
宋也川有日到三希堂时,温兖正抱着大皇子玩, 容贵妃不在,一旁站着两个乳母。
大皇子模样生得可人,只是不会说话,但是会对着温兖笑。
温兖对着宋也川招了招手:「你来。」
大皇子对着宋也川也笑, 眼睛很清澈。
「抱他走吧。」这话是对着大皇子的乳母说的。
孩子被抱走了,温兖叫人给宋也川设了座。
「昨夜睡前, 朕看了会书。」温兖的表情分外平静,好像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是《志》白帝城託孤那节。过去朕还不懂,如今却懂了这位昭烈帝。」
懂了什么,他却没再说。
「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过去一直都由武臣掌管营政, 这几日朕倒是觉得该找个大臣以文驭武、以内驭外。朕在你和兵部尚书之间犹豫了几天,思来想去还是你更适合些。下个月就由你来领京营吧。」
待宋也川领命谢恩, 温兖叫他起来:「好了, 你回去吧。」
出了三希堂的门还未走远, 里头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声。
几个内侍忙走了进去。
宋也川在檐下立了片刻, 待何素出来之后才问他:「陛下这是怎么了?」
何素方才额上出了不少汗, 又不敢擦:「您还没走呢?陛下倒是不碍事,太医之前给开了平喘止咳的药,奴才已经叫人煎了,御史大人放心。」
他指着一旁的小太监手中的托盘道:「陛下吃了金丹便好了。」
此后月余, 宋也川一直在京郊的京营里整饬军务。再入朝时已经过了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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