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兖看向宋也川:「宋也川,你说说。」
「臣记得承国公的几个嫡次子去年在虎贲营中领事,早些年也曾和陛下同戎狄交手,是个有帅才之人。承国公是容贵妃娘娘的生父,汪二郎便是贵妃娘娘的亲兄,既可以彰显天恩,也算是师出有名。」
「汪家。」温兖颔首,「那就让汪右直领这个差事吧。临颍这一伙乱民,势必要给朕彻底剿灭。」
那日从干清宫出来,封无疆的脸色并不好看,他盯着宋也川的背影,几乎想把他瞪出个窟窿。
陛下想要重用汪家的心思也是才起不久,宋也川便在此刻给汪家送人情,封无疆捏着拳头,一时间怒火中烧,他和承国公都算是从龙有功,但比起封无疆,显然承国公加了天子岳丈的名声,比他还要更亲近些。承国公是个虚爵,但女儿和儿子都被他一步一步扶了起来,封无疆的子嗣不丰,算来算去还是觉得自己的权被人分走了似的。
封无疆过去那几年对东缉事厂和司礼监深恶痛绝,如今却又觉得好。能在眨眼间就把那些让他看不顺眼的人全除掉。
大梁其实年年都有匪寇作乱的事,虽然大臣们在陛下那边说得从容,但这一回却和先前不一样。这群人比过去的泥腿子们难对付多了。他们不光有自己的辎重武器,甚至公然打出:共治天下、不征赋税的口号。
在朝为官的人都知道,不征赋税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事,就算暂时不以白银课税,也要用粮食来抵税。但南方百姓被贪官污吏折辱日久,几乎人人都信以为真。此举直击百姓要害,不少人甚至翘首以盼,渴望大军入城。所以当汪右直的大军南下之后才骤然发觉,这股匪寇已经深入江南腹地,圈占出自己的势力范围。
事态比预想得还要严重,初时众人还能报喜不报忧,越到后来越惴惴不安,索性如实相告。温兖闻知虽面上不露,心中亦有忧虑,朝中沸反盈天的南方士人之案、还有裴泓的事,都只能暂且搁置一边。
大臣们到了这个时候才终于有了几分戮力同心的感觉,生怕自己乌纱不保、人头落地。
温昭明一连有半个多月都没见到宋也川,直到某个深夜里,她半睡半醒间感受到有人缓缓躺在了她身边,她闻到了宋也川身上的气息,睡意朦胧间向他靠去。
宋也川轻轻吻了吻她,温昭明睁开眼:「你回来啦。」
他眼下倦怠神色尤甚,窗外已经露出一丝稀薄的微光,显然已经快要天亮了。
「我太想你了。」宋也川将温昭明搂在怀中,不光是都察院,几乎宫里的衙门都是这样的不眠不休,今日他不用进干清宫议事,所以趁着此时出宫一趟。
他的胸腔似发出微不可闻的喟嘆,眸光似水般温柔:「能见你一面真好。」
温昭明安静地嗯了一声,缩进了宋也川怀里。
「和你躺一个时辰,天亮我便要回宫去。」他如是说道。
昼夜晨昏间的微光照得他的面庞,温昭明的手指轻轻贴在他脸上,感受到指尖个下颌棱角,声音中带了些心疼:「你瘦了。」宋也川弯眸:「没有,我每日都有多吃些。」
温昭明不信,伸手去捏他的腰,摸到骨头的时候明显哽咽了一下。
宋也川拉过她的手,轻轻放在怀中暖着,眼中虽难掩疲色,精神仍很好:「裴泓不会死了。」
温昭明听说了一些南方的事,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宋也川的薄唇上。
「睡觉,别的可以慢慢说。」
宋也川便真如她所言阖上了眼睛。
他很白,看上去又很乖,像是一个蜷缩着的动物。
温昭明替他盖了被子,他困倦地低低嗯了一声,浓睫在眼下投落一圈细细的影子。
温昭明的睡意散了很多,她侧着身子静静地看着宋也川的睡颜。
他渐渐睡着了,呼吸也变得平和匀长,胸口浅浅的起伏着,他的手还轻轻拉着温昭明的手指,舍不得鬆开。
第89章
甚至没有到一个时辰, 宋也川便醒了。
温昭明还睡着,她呼吸很细很轻,面容很是恬然。
他想吻她的眼睛, 又怕弄醒她。
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鬆开了手指,他连官服都没脱,穿了官靴便去外间净面漱口。临走前, 宋也川靠着屏风又默默看了她许久,才终于踩着未散的晨雾走出门去。
霍逐风要给他套车, 宋也川说:「不必了,我骑马便是了。」
此时街上的人还不多, 头顶的北极星仍在发亮,腔子里那颗一直荒芜着的心,终在见了温昭明后得到了抚慰。
池濯再见宋也川时, 已经又过了近一个月。
那时南方的匪寇仍未平息。朝廷花了大把的银子,投入了越来越多的兵马, 但那群匪寇就像是燎原之火一般, 迎风而起。
温兖也曾转战南北, 也乱臣流寇也曾有过几番交锋, 收到军报之后也不由道:「这群匪寇背后定然有人指点。」
他们自称为义军, 劫掠南方各地豪强,而后开仓放粮,接济百姓。许多百姓视他们为救人危难的天神一般。义军之首名叫赵在渊,据说今年才三十岁, 温兖起了几分惜才之心:「若能生擒便最好, 若他负隅顽抗再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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