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在京中可有落脚点?」
宋也川沉吟:「如今我身契也无,既不能住在馆驿,也不能另租房屋,如今客居于朋友家中。」
「这倒也不难办。」温兖的手指敲了敲桌子,「若先生助我,回头我替先生想办法。」
走出楚王府的大门时,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望着天边的如血残阳,宋也川只觉得心中一痛。
他按着胸口,缓缓弯下了身子。
昔年鹿州的馆驿之外,宋也川只因自己身为罪囚而不愿意与温昭明同乘一车。
他说:贪图安逸,规避刑罚,有违也川多年所学。
温昭明说:这里离京千里之遥,无人会知。
彼时的宋也川认真告诉她:也川天上的父母会看到。
若父母泉下有知,他们看到他今日种种劣行又当如何?
他鼓动楚王苛捐杂税,又巧言令色遮掩自己和顾安的关系。为了博得楚王的信任,他让许平江无辜受审,更会让楚王想方设法地勒索世家豪强。为了遮掩真相,他巧立名目,亲自教楚王如何瞒上欺下。
袖中放着楚王赏赐的一锭黄金,宋也川却成了自己最痛恨的人。
江山犹是,昔人已非。
深秋萧索的风里,宋也川身坠地狱。
他眼含痛意,艰难地抬起头,却看见了公主府的马车自南向北行来。
他知道明帝不许他再见温昭明,可他其实真的想在此刻见见她。
这里是京中交通要道,宋也川退后半步,挤进拥挤的人群之中,安静的等马车经过,他的目光一眨不眨,紧紧追随着那辆马车。
一隻柔荑掀开车帘,露出一双盈盈生光的眼睛。
波光流转,盼睐倾城。
宋也川心中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马车在不远处的巷口停了下来,霍逐风走到宋也川身边,装模作样地寻找什么东西,随后亮出手里拿着一隻耳环,对他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我们主子丢了东西,在你身上寻到了,现在要带你去问话。」
霍逐风一板一眼,说出的话却十分荒唐,宋也川有些哭笑不得。
于情于理,宋也川都不该在此时见她,可思念一旦萌生,便宛若附骨之蛆,将宋也川彻底裹挟其中,任其奋力挣扎也无济于事。
他的冷静被温昭明撕开了一个缝隙。
宋也川沉默地走到马车旁边,温昭明掀开车帘笑着说:「好巧啊,宋先生。」
马车中依然燃烧着好闻的沉水香,宋也川只得登上马车。他还没有说话,温昭明的头便已经靠在了他的肩上。她头上满是珠翠,一颗南珠恰好停在宋也川的颈侧,圆润光洁,带着一丝凉意,贴在他的皮肤上,宋也川的身子下意识微微颤了一下。
「殿下……」
温昭明不理,宋也川只好又放轻声音:「宜阳,你不该来见我。」
车窗外依旧是喧闹招徕不停的市肆,二人为了说话清晰,挨得很近。
温昭明施施然将桌子上的耳坠重新戴好,而后捏起宋也川的衣袖,仔细地看他受伤的左手,依然不做回答。
她听到了宋也川嘆气的声音:「昭昭。」
这两个字宛若从他胸腔振出,低低沉沉地轻响于耳边,却又是如此的柔旎动听。
宋也川宛如修竹般的左手,如今依然伤痕遍布。他的指尖裹着纱布,隔着白纱也能感受到他指尖冰冷的温度。
「才刚十月,你就冷成这样?」
温昭明微微合拢双手,裹住宋也川的手指,她抬起头看着他轻声问:「你过得好吗,有没有认真吃饭?」
「有。」宋也川垂着眼睛笑。
「你撒谎。」温昭明静静地看着他,「你瘦了很多。」
马车开动着,偶尔有窗外的人声传入进来,宋也川又安静了下来。
「宋也川,你去见了我楚王兄?」
「嗯。」
「你要为他做事了么?」
宋也川沉默了一会,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和温昭明交迭的双手之上。
「我没有替他做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他抬起头,看向温昭明的目光柔软而沉静,「但是,我好像不再是我自己了。「
他浓长的睫毛轻轻颤着,眼中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温昭明大概能猜到背后的因由。
宋也川从来都不是醉心政治的人,他更愿意做一个埋首史书间的文人,读书泼茶,消抵漫长孤单的人生。他如今做的一切,都在违背他昔年的心愿和志向。
但这又是一条他自己执意要走下去的道路。
温昭明漫不经心道:「你曾对我说,就算左手亦毁,宋也川依然是宋也川。那旁的呢?长胖的宋也川便不是你了?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没有变过。」
郁结于心头的痛意稍微消减,温昭明身上带着的馨香总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
宋也川轻轻地笑:「是,殿下。」
「昭昭。」宋也川透过温昭明白皙如玉的指间看到自己伤痕依稀的手掌,「你希望我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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