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现在的欧阳勋再不会不识趣的当面劝谏他们这位心志坚定的陛下,他早已经看清楚,对上沈颂,薛家这位帝王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他只庆幸,对方还未如他那位祖父和叔父一般昏聩无用,以致江山动盪不安百姓流离失所。
事已至此,他虽然已经极力说服自己接受如今朝中形势,也认同眼前这两个年轻人都有明君雄主之相,但作为一个惯来想得长远的臣子,他又有了新的担忧,得遇明主是幸事,但若是两位明主并肩执掌一个江山,就不得不让人担心双王并立之下的纷争了。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期望帝王再昏聩些将江山彻底交予沈颂以谋安稳,还是期望沈颂就此颠覆朝堂两人图穷匕见决一高下,再不为男女之情所困。
至于让沈颂退居后宫老老实实的嫁人?抱歉,无论是再荒谬的梦里,欧阳大人都不曾生出这个想法。
毕竟,沈颂其人,野心天成,枭雄之志,不可改也。
棋子落盘的声音轻而脆,欧阳勋坐在一旁,当真做了一个观棋不语的真君子,只是他所观的这盘棋,让他眉头不由自主的紧皱。
棋盘之上,黑白棋子两军对垒,欧阳勋视线之内,黑棋来势汹汹,大势已成,黑压压的一片尽显凶狠暴戾,随意一眼看过去,儘是凛冽杀意。
至于白子,早已零散不成阵型,被杀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欧阳勋看着帝王手中正在随意把玩的最后一枚白子,心口直跳,他声音有些艰涩的开口问道,「陛下如今,能视物了?」
「能窥见一二分罢了。」薛慎放下白子,看向自己重用的臣子,「丞相不必担心,诸般事宜,朕心里有数。」
旁边桐花视线落在最后那枚白子上,轻轻一笑,「棋局如战场,陛下放心,臣既然愿为陛下马前卒,必不负君王所託。」
说完,她看向欧阳勋,别有深意的道,「至于先生,也不必太过担心,近日朝事忙碌,还请先生保养好身体,毕竟,日后需要先生襄助的地方还多着呢。」
欧阳勋心头一震,似是了悟了什么,之前的心慌莫名少了许多,一个沈颂,一个薛慎,两个人联手,他确实需要放宽心绪。
最后,欧阳勋走时脚下生风,比来时不知鬆快了多少。
「棋下完了,接下来该处理政务了。」
桐花随手拿起一本奏摺,对旁边正在给她煮茶的薛慎道,「先生今日来看你我,无非是担心陛下大权旁落早晚生变,我还以为,陛下会给先生吃颗定心丸。」
薛慎微微摇头,「朝堂内外有你坐镇,我很安心,至于定心丸,一家天下,不需要两个声音。」
「陛下总是这么聪明,」桐花笑着嘆了口气,「我若处在陛下这个位置,应当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只可惜,就像陛下面对自己的私心时一败涂地一样,即便我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到最后应该也会败于自己的野心,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陛下是一般无二的。」
只不过一个囿于私情,一个囿于野望。
闻言,薛慎笑了笑,「所以,我给你不必选择的机会。」
不用在选择面前权衡利弊,只需要遵循自己的心意一往无前,薛慎自认为,他能够为桐花提供这样的未来,就如她从前为他保驾护航一般,这种事他也能够做得很好。
桐花放下朱笔,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男人,「陛下能心想事成不是没道理的,就算冷硬如我,在陛下的绕指柔面前也要甘拜下风。」
「这世间,有且只有一个薛怀真。」
「薛怀真」三个字一入耳,薛慎猛然抬头,依旧模糊不清的视线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桐花。
怀真,是薛慎的字,但除了桐花之外无人知晓。
在他还未及冠之时,他拒绝了其他所有人为他取字的建议,将当年桐花随口说的一句「那就取字怀真吧」放在了心上。
两人那趟筠州之行,带回来的不仅有一桩婚约,还有薛慎的字,怀真。
自那之前,无人知晓他取字怀真,自那之后,无人有权知晓他字怀真。
怀真这个称呼同婚约一样,都是被抛在旧日时光里的东西,薛慎从不奢望有一日自己还能得回这些。
婚约依旧是遥遥无期的东西,但怀真这两个字,她曾经给予他的东西,她终于肯再度馈赠给他了。
「你日后,都愿意叫我怀真吗?」怀揣着无尽不安与迟疑的薛慎,用一种格外飘忽的语气问道。
「薛慎,自怀真,」桐花笑着挑了挑眉,「我若不想日后天天陛下陛下的叫,总得寻一个合适的称呼,毕竟,往后同陛下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作为志同道合的同盟与战友,比起其他人,我们总归是更亲近一点的。」
纵然知道这可能是裹着蜜糖的□□,薛慎也需要这甜蜜滋味来涤盪他的人生。
「桐花……」薛慎轻声唤了她的名字,目光盈盈若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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