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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头是他之前在野外骑射时,被刃上反射的耀阳不慎灼了眼后,御医研製的眼药膏。

此药颇有奇效,里头一味药材天下间仅此一株。

戚延刚伸手去拿,龙袍宽袖竟未留意勾到神兽摆件。

砰一声。

摆件碰着那药掉在了地上,青玉碎片与白玉般的药膏溅了一地。

「什么好东西还要皇上亲自摔!!」

吉祥连忙来瞅,见一地狼藉,点头哈腰捧起戚延的手。

「皇上龙体贵重,可没伤着吧!」

「这等好东西自然是摔了都不能给不相干的人用,皇上摔得妙啊……」

一面说,吉祥一面吩咐宫人来清扫。

戚延微垂眼,停滞半空的手指像一时僵住,终还是收回手,重新转动起手中御笔。

吉祥以为他是想摔了那顶好的眼药膏。

是了,他与温夏那些回忆早就是幼时无甚可记的事。

这记忆也实在太过遥远。

他已经很多年没再去触碰这份记忆,也从未主动去提及温夏这个人。

关于她最近的一切,应该是记不得的某一天她挡了他出行的路,晦气得很,怎么惩罚都不够解气。

好像还有大婚那夜里,坐在床沿的娉婷纤细的身影。

红得耀眼的喜服,乌黑如缎的长髮,以及朱色裙摆铺绕了一地。

烛光跳跃中,大红色盖头掩着陌生的脸。

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更别提去揭那盖头。

案头几摞军报十万火急,落款的温字分外碍眼。

他厌恶这天下姓温的人。

年少时他原本就不应该与温夏有那段交集,是他们没有告诉他她姓温,是父皇与母后隐瞒了他一切。

他以为她只是哪个忠臣的遗孤,父皇怜悯喜爱才接入宫中。

所有人都在骗他。

哦,也不对,根本就没有人否认过她不姓温。

他问母后那次,母后也不曾否认她不姓温啊。

是他第一眼见那童真烂漫的可爱模样,就激起了无限的保护,只想像个哥哥一样予她所有。

撂下笔,戚延起身走出清晏殿。

满殿宫人躬身跪安。

他颀长身躯穿进风雪。

吉祥忙将玄色大氅披在他肩头,巴巴地跟在身后,随时一副讨好姿态。

「皇上这是欲去往何处,可要回干章宫用膳?」

「那些猴子可训乖了?朕要看比剑。」戚延疏络着手指筋骨,第一次批阅奏疏这么久。「以后这些破摺子别都一股脑地来烦朕,别是个做官的都配到朕御案上恭请圣安。」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肆忿:「看得眼睛疼脑袋疼,宣个会按穴的来。」

……

凤翊宫的烛灯燃了彻夜。

上一次烛火这般燃到天明,还是在帝后大婚的时候。

温夏手掌托着宫灯,隔着绢布感受那股暖意。明明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却恍惚是明亮的烛火。

如同默默燃尽的喜烛。

是她大婚那次。

是一场回首隻有难堪的婚礼。

六礼具备,举朝重视。

婚典前夕,戚延却丢下大婚,直接去了皇陵,毫无预兆地缺席。

倒也称不上是突然,他早就与太后抗衡过数次,在国师与太常定下婚期时,便严正提出过要废婚约。

是太后与老臣搬出先帝之命,强行逼迫戚延同意。

她彻夜都没有睡,明明那时也是不愿嫁的。明明矛盾地希望戚延拒婚成功,又矛盾地想实现爹爹的遗愿,矛盾地不愿辜负疼她如亲生女儿的太后。

也许更深的原因,是为了温家戍在边关的三个哥哥。

她怕她一失势,少了太后的庇佑,少了皇后这身份,戚延更会打压温氏一族。

那一夜,她辗转难眠到翌日,听到许嬷说大婚照常举行,竟道不清心底是悲是喜。

她被无数人拥簇到殿上。

开面,上妆,挽发。

换上吉服,凤冠霞帔。

明明该是戚延携她去宗祠拜祭先祖,承认她皇后身份。

满宫却找不到他人。

最后只能由太后身着吉服,陪伴她行完大典。

连婚礼上的那三拜,都只有司礼托着戚延的龙袍陪她一起拜。

团扇掩面,杏眼微垂。

温夏实在不敢看满朝文武的眼神,只是忘不掉那样的私语。

那么多的朝臣,低低窃窃的。

发出的仿佛只是一种浅止的呼吸声,又是一种掩盖式的咳嗽。

她却都知道,那是满朝的议论声。

是她有生以来在万众瞩目之下的丢脸。

没有人能阻止史官的笔,他们侍立在大典一旁,埋头疾书,一行行字迹记下的都是戚延荒唐的行径,也是她在史录里的难堪。

大盛有史以来,第一个被皇帝拒婚,第一个被丢下独自完成婚礼的皇后,只有她一人了吧。

按照习俗,那天母亲没有办法入宫来陪她。

只有母亲身边的容姑姑远远侍立在殿门外,看她被送入洞房,看热闹散后揭下盖头的她,别过脸安静抹着眼泪。就好像是母亲在哭一样。

那一刻,温夏也止不住哭了。

只是不敢让容姑瞧见,也不敢弄花了妆容,怕戚延回宫来完成洞房时见着她弄花了妆,会嫌她哭得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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