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点点掰开她小手指头,自后退离。
温夏昂起泪眼,难受与不解。
皇后斥道:「她才五岁,她懂什么?」
「那为什么要用一个五岁的小屁孩来设计孤?」
「谁设计你?母后与你父皇做的一切都是为你。不管是你自己选的也好,是国师卦上所证也罢,她都是你的太子妃。命中该有……」
戚延冷嗤打断皇后,睨着不停哭泣的温夏。许嬷递的奶壶她不接,再也无法用牛奶这招哄好她。
她只想来抱他,抽抽嗒嗒上前,他却以长长的圆桌与她冷绝相隔。
「就凭一个娃娃还想管住我?」
毫无尊卑礼节,也不顾皇后训斥,他摔门离开东宫。
自那后,温夏仍是圣旨上的太子妃,可再也不是戚延承认的太子妃。
她也仍是住在东宫的唯一的女眷,而东宫的主人却再也没有住过东宫。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五岁的她只觉得是自己犯了错,也许是在戚延罚跪时,她手帕里偷偷包给他的鸡爪太瘦啦?
她小心藏好一隻肥肥的鸡爪,满心欢喜去找戚延,不顾下雨,乖乖等在他为她修建的纳凉亭中。
戚延散学出来,与她隔着雨帘相望,无动于衷收回视线,下令:「把碍眼的亭子拆掉。」
温夏追向他,可是一双小短腿怎么赶得上少年身轻如燕。
她被石阶绊倒,摔掉了小心珍藏的大鸡爪子,难过地哭。
「太子哥哥……」
兀的一阵惊雷炸响,温夏从这浑浑噩噩的梦里惊醒。
迷惘地睁眼,刺痛瞬间袭上双目,她连忙闭眼。
浓厚的药气围在鼻端,双目上缠着药汁浸过的绢布。
是了,她现在看不见。
她该不会再也看不见了吧……
强撑着坐起身,温夏才听到方才的声响是白蔻训斥打翻东西的小宫女。这冬日里哪有什么雷声,是她糊涂了。
她也糊涂到做了这么长的梦。
这梦竟如此清晰,就像将她带回五岁之时。那时的许多事她早已忘记很多,而今却全涌入脑海。
喉中一阵发痒,温夏忍不住咳出声。
白蔻与香砂连忙进殿。
「娘娘,您醒了。」
香砂端来热茶。
温夏看不见,伸手没接稳,全洒到了被子上。
茶水浸透衾被,一团温热隔着寝衣在皮肤上晕开。
香砂忙请罪。
温夏很少因为这些小事怪罪宫人,可此刻竟说不出半分宽赦的话来。
看不见的她竟这般无用了吗,连杯茶水都端不好。
重新换了套寝衣,香砂与白蔻小心翼翼请示她。
「娘娘,您白日里想吃的烤肉已经备上了,许嬷说您感染风寒,那桂花米酿暂且先不饮了。奴婢们服侍您下床用晚膳吧。」
「晚膳……」
「正是,您自睡下后就未曾进食,现下已是子时了。」
原来做了这么长的梦,竟才是子时。
她连窗外是白天黑夜都看不到了。
有肉片被碳烤香的气味从殿外传入寝宫。
温夏虽蒙着眼,却仿佛能看到那肥肉相间的肉片在白瓷上被炉中的炭火烤得滋滋冒油;最嫩的牛腰侧里脊烤至八分熟,上下包上两片切得薄薄的青梅果片,入口酸嫩,最香了。
可惜她现在没心思再食这朝思暮想的一顿烤肉。
她的后位,是戚延千方百计想废掉,太后与满朝力争扶上的。戚延当然会费尽心思寻她的错处。
身为皇后,他要求她德行配位,恪守皇后的规矩。不会允许她贪食,更不会赞成她吃牛肉,牛生来该是民生劳作的好伙伴,哪怕他这个皇帝从来不曾注重过民生。
她其实很喜欢饮米酿的清酒,甜滋滋的,饮上一小口能高兴一整日。
太后从不干涉她饮酒,默许她饮。可她却不敢光明正大放肆吃喝。
戚延知道了,必定会以「皇后怎么能饮酒」为由刁难她。
她不想让娘亲与哥哥们再替她担心。
「撤下去吧,我不吃。」
白蔻犹豫一阵:「那奴婢去换成几道小菜?」
温夏摇摇头。
「那娘娘想吃什么,奴婢们这就去弄来。」
「吃不下,夜深了,你们都去歇着吧。」
白蔻与香砂未有动静。
是了,她现在双目瞎着,她们自是不敢轻易离去。
满目漆黑,心间只有苦涩。
温夏摸索着想靠自己走向窗边,跌跌撞撞,还是被宫人左右搀住。
冬日的子夜,窗口的风冷得冻骨头。
她打了个寒颤,竟想起了那梦里的事。
她被戚延从花楼带回来后什么都不知道,只顾着难过,后来到七岁才听到太后与许嬷提起。
那时戚延护她心切,也极是愤怒。救走她时就亲手抹了屋中丫鬟的脖子,又下令禁军就地正法,对花楼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整座楼中,罪有应得的老鸨与无辜受难的女子们全都命丧戚延令下,人与楼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戚延却并没有解恨。
他调查宋府,用名正言顺的罪名抄了宋府,满门按律斩首与发配。将宋艷姝关进青楼,永世为妓。
哪怕宋艷姝苦苦哀求,说当时并不是想将她送去那么污秽的地方,只是找了个人牙子将她随意发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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