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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叫人病中做那种事。

不管是杨嫣送的药还是带的话,都被原封不动地送到了, 只不过送的对象可能不太对劲。

当冉韬再一次听到转达来的问候, 眉眼间的戾气已经快藏不住了。

这神情到底比第一天知道他离开后裴宅发生的事时要克製得多,那天来禀的人差点以为裴五郎活不过第二日,好在这位裴五郎也是乖觉, 当天晚上就称病闭门谢客了。

冉韬摩挲了手里的纸张, 低笑:「还真是殷勤关切, 一日都没有拉下啊。」

禀报的人不敢答话, 只敛声屏气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在这时候触了主上的霉头。

冉韬到底是挥了挥手,叫人退下了。

他抬手抵了抵眉头,又使劲阖了阖眼,压下了眸中的冷意。

路州最好快点动手。

是的,路州必定是会动手的。

即便裴益之已经送了儿子来卫阳,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若是裴益之控制得住路州,他不必做遣质子入卫阳的这一套,不管是像司州一样投靠闵朝,还是在这关头彻底投奔他,都有的选。但是裴益之没那个能耐。路州虽然名义上是他的路州,但他实际控制程度有限,只能顶着南边大梁朝廷的名头、一条道走到黑。

换句话说,他连投降都没那个资本。

不过是路州各方势力平衡之下推出来的傀儡,连一个来使都敢把他的全家押上,这个「路州主人」的投降有什么意义?没人会在意。

既然都是死路,那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搏一搏。

他如今接连下应幽两州,正是专心内部、无暇他顾的时候。要是不趁着这个机会咬下他一口肉来,难道真的等他消化完两州的土地、整兵西顾?裴益之虽然一向优柔寡断,但事情到了这种关头,他要是还连这点魄力都没有,连这个傀儡都当不上。

所以,不管裴家七郎知不知道,他都是被他爹送来送死的。

如今送死的人又多了一个。

冉韬垂下眼——

嫣嫣,你求求我。

我说不定能让他活下去。

这个冬天确实不安宁。

就在卫阳上下都沉浸在年节的气氛中时,北方传来消息,幽州安平郡守降而復叛,斥赵韬狼子野心,有谋取神器的不轨之心。路州刺史裴益之带兵援之,幽州各地闻讯多有响应。

更详细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但是只有当下的这些,对尚在卫阳的裴氏兄弟也已经足够了。

裴七想起了自己临行前父亲眼角隐约的泪痕,脸色骤然苍白下去。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兄弟俩坐在了一起。

裴七最怕这种凝重的气氛,即便是远赴卫阳的那日,作别时他仍旧能逗得送行之人中传出笑声,可这一次、他想挤出一个笑来,却无论如何都没能成功。

他最后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脸色难看地对旁边的堂兄道:「是我连累了兄长。」

裴琢脸色同样难看,但却摇头:「都是一家兄弟。」

裴七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了,他涩声:「我叫人去备了一桌宴席、丰盛些,兄长可别讲什么靡费了。都这种时候,总要吃饱了。」

裴琢苦笑。

都这种时候了,还能说什么呢?

宅子里大多数人都只是领命伺候的仆役而已,对当下的事并不知情。听闻主家的吩咐,立刻热热闹闹的准备起来。裴七看着这场景,却只觉得苍凉。待到东西布齐了,他干脆摒退左右,屋内只余下兄弟两人。

裴七抬手,「我敬兄长。」

兄弟俩举杯的时候,发现彼此的手都在抖。

酒液在杯中绽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甚至有些洒出了杯外。

裴七勉强遥敬了一下,用左手稳住,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心神仿佛定了许多,他也终于开口,「我有点怕。我听闻早些年出使李闵的使者被绑缚着悬于营门之上,令士兵乱箭射死;更早的时候,青州的方锤曾令人油布裹身,倒吊着从脚开始点着,把人活生生地烧死……」

两军交战的时候,身在敌营,能有什么好下场?只是分死法而已。

裴七本来只是分散一下心神,这会儿却越说声音越抖,刚被酒气熏出点红意的脸色已然惨白。

裴琢倒是更镇定一些,「当年闵朝初立,李氏此举是为了立威;方锤倒行逆施,终不长久,赵公有大志向,不会如方贼一般行酷烈之事,若为立威……裴家、裴家也不值得他这么做。」

裴七神情像是稳了些,但是仍残留着细微的惧意。

他苦笑:「我多次为史书中忠义之士击节讚嘆,有时也觉心嚮往之,但事到临头才知慨然赴死有多难……若是前几日兄长请医者来的时候,讨两副见血封喉、叫人立即毙命的毒.药就好了,现在也不必受这等煎熬。」

裴琢一怔。

请医者过来……?

他在原地呆呆愣愣地坐了半天,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豁然起身、猛地推开门,大声:「松墨!松墨!!」

裴七被堂兄这突然的做派吓了一跳,在旁边轻唤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却听堂兄语速飞快地对赶过来的松墨交代,「你去乐平坊、去乐平坊!请杨娘子过来,不、是求她过来,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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