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他担心的眼神,她觉得心里软软的。
没有人关心过她。
小鲛人低下头,把背整个露出来给他。
书生很轻地给她上药,然后撕了衣服,给她缠上。
小鲛人看他破破烂烂的衣裳,更闹心了,心想你都穷成这样了,怎么还乱发好心呢?
她挤啊挤,终于挤出一滴泪,然后再次递给他。
这次他没有接,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不用拿这个跟我换。」
不是跟你换,只是给你的。
小鲛人不能说话,急得想骂人。
但他已经转身走了,他拿起自己的短笛,抖了抖湿衣服,然后冲她拱手做了个揖,就转身离开了。
小鲛人第一次感到好奇,好奇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住在哪里。
于是小鲛人上岸了。
景春站在桑寻面前,平静地叙述着这个故事。
桑寻脸色凝重,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但也没有很惊讶。
只是疑心这是一个悲剧。
桑寻问:「然后呢?」
景春笑了笑:「你知道吗?鲛人……性本淫。」最后三个字,她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鲛人是个凶狠残暴又□□的种族。」
桑寻的脸色由凝重变为复杂,然后他耳朵很快就红了。
因为在梦里,那个书生就是他自己。
儘管他不觉得这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但……
但总有种微妙的暧昧又黏糊的感觉。
他心跳渐渐变得很快,连呼吸都变得不那么顺畅,大早上的,他觉得屋内的空气都不大充足,他吞咽了口唾沫,忍不住清了下嗓子。
嗓子干哑。
他问:「嗯?」
景春突然就笑出来,她戳了戳他的胸口:「你是不是忘了,我能听到你在想什么。」
桑寻顿时扶额,然后沉默而又不想接受地转过身背对她。
景春没有让他转过来,也没有绕到他正面。
她站在他身后,抬手比了比肩膀的位置,她的头顶只到他后脑勺,好像和那时候一样。
她就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跟着他走了很长很长很长的路。
原来他到岸边来要走那么久。
原来他每天那么辛苦。
路过点心铺,老闆招呼他,说新鲜出炉了糕点,问他要不要,他摇摇头。
旁边小二悄悄扯老闆的袖子:「他买不起啦!死穷鬼。」
路过琴行,琴行挂着他那把破琴,琴行的老闆看到他,忙出来喊一声:「哎,书生,早点把你琴赎回去啊!放我这里也卖不出去。」
书生拱了拱手,似是十分抱歉:「对不住了。」
老闆嘀嘀咕咕骂了两句,说什么就不该可怜他,看着他也不像是能赎回去的样子,指定要砸手里了。
书生住在一个草屋里,草屋很旧了,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鲛人鼓起勇气踏了进去。
她知道,走进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奶奶说,上了岸的鲛人女,就不能再回海里了。
而岸上的人,都是贪婪无耻的。
书生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但书生也有可能是坏人。
即便现在不是坏人,知道鲛人的价值,也有可能变成坏人。
小鲛人都知道,她只是觉得,死在族中,和死在岸上,没有分别。
她想还他的恩情。
鲛人是有脚的,上了岸,就会化出双腿,但不会像人类走路那么顺畅,而且很痛。
她一路走得很艰辛。
她敲敲门,有些拘谨地看着他。
她穿着单薄的纱衣,下半身是怪异的白色的须状飘带,像是从肉里长出来的。
书生有些愕然地看着她,然后满脸担忧地说:「你站着不要动。」
他去屋里,拿了衣服给她披上。
他衣服都很旧,磨得都快要破了。
但是很干净,还有淡淡的皂角的香味。
小鲛人知道自己比划他也看不懂,她干脆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跟着他,他走哪里她跟在哪里。
书生没有办法,终于找到了和她沟通的办法,他说:「我问你话,你点头,或者摇头,好吗?」
「你跟着我是需要什么吗?」
小鲛人摇头。
「你是不是被族里人赶出来了?」
小鲛人犹豫了一下,摇头,虽然大家不喜欢她,但还是允许她回家的。
儘管从今天起,可能就不会了。
「那你是不想回家,所以才跟着我?」
小鲛人想摇头,但他大概会更困惑,所以她点了点头。
他有些苦闷:「你看到了,我这里什么也没有,也没办法照顾你,我也并不是什么好人,我去海边……就是无所事事,给你带点心和吃的,也只是看你很瘦弱,总是吃不饱的样子……」
他好像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语句并不是很流畅。
小鲛人看他拼命说自己不是好人,突然就笑了。
她长这么大,其实过得很寂寞,没有人和她说话,也没有族人在乎她,大多数时候,她也不在乎别人。
她有时候躲起来,把自己藏在珊湖丛里发呆,常常想,自己为什么不是一棵珊湖,那样的话,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她现在,对书生很好奇,好奇到,觉得他的一切都是新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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