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云不敢,所以不但赶回来招待他们,还得满面笑容不能有一点不耐烦,不然活也干了、时间也被占用了,还落不得一声好。
插队的地方真正跟安景云感情好的,每次来都是自己找地方解决午饭,还要给她捎大米、新鲜的果蔬禽蛋,心疼她在城里样样得出钱买开销大。而安景云对他们是扎扎实实的回礼,大白兔奶糖、麦乳精、凭票才买得到的布料、收音机。
人啊,自有一桿心中的秤来衡量。连徐蘅都知道,来的人中哪些可以趁机讨要小东西,哪些不能,给安景云丢了面子,过后要挨打。
安景云忙得一团烟,偏偏煤球炉不争气,旺火已经过了,换新煤球需要时间,锅里的菜等不起。她问沈家借了一隻旺煤球继续烧,端进去菜换出空饭锅,重新淘米赶紧烧饭,里面的人还没吃饱。
趁她不注意,安歌悄声回了里屋,轻轻反手扣紧房门。
坐在窗边的老太太见是她,放下手里的书问道,「饿了?」
刚才饼干筒有三块点心,一块给徐蓁,一块给徐蘅。本想留一块给毛毛,谁知徐蘅抢过去一大口咬了一半,又抓着分到的不放。老太太嫌她口水沾在点心上,干脆随她吃了。
安歌点点头,「阿太,我们去吃馄饨。」
馄饨店要开到下午一点,这会过去来得及。
林宜修有片刻的迟疑,怕安景云嫌伙食费用得快。这几个月每天忙家务和带孩子,没空接活,她手头紧得不行。
安歌知道老太太肯定也还没吃,拉着她的手撒娇道,「我饿,老太太你摸我的小肚皮,瘪了。」
老太太哪里舍得,连忙去拿伙食费,被安歌按住,「我请你嘛。俗话说养儿防老,让我孝敬一回,从我那拿。」
安歌又悄声出来。桌上吃得热闹,还有一个在抱怨,「说得好听,也不打两角酒,就弄这些糊弄我们。」
他们埋头吃饭,没看见安歌贴墙走过。
再过一会,老太太锁好里屋房门,跟安景云讲了声,带着三个孩子出去。
等安景云收拾空荡荡的饭碗,卫东老婆笑道,「景云,我早上走了不少路,这会吃了饭发困,能不能借你床躺一躺。」
安景云还饿着肚子,饭锅菜碗只只空,但也没办法,好事行了九十,不差十,「阿嫂只管歇。」
卫西老婆吃得有点撑,立马起身,「阿嫂你在外面歇,我躺里面。」
推了几下门,她扬声问安景云,「开开门呢。」
安景云手上捧着一堆碗,茫然道,「我没钥匙。我们老太太锁的,她大城市人,进出格外仔细。」
「就你事多!」卫西骂自家老婆,「随便靠靠就好了,不要烦了!」
安景云再进来准备擦桌,在门口听到里面的议论,「怕我们偷东西。乡下谁不是开着门随便进的,景云家以前不也是。现在进城讲究了,早知道当初就该让书记扣住她。」
「你晓得什么?她公爹是大官,早晚要调儿子媳妇回城。做官的怕别人告状,才拖到最晚回城。」
「真的?等我叫小秀才写信,告他们夫妻俩插队时伙同知青偷大队财产。」
「别胡说,正则景云哪会做那种事。」
「那你就不知道了,他们是没拿,但帮别人瞒了。怕啥,就算知道我写的,难道抓起来?我一个种田人,苦也苦死了,抓起来刚好,现成吃牢饭。」
安景云顿了下,退后几步,再加重脚步,边走边笑着问,「卫东阿哥,你们一会要不要搭大队的拖拉机?」
被这么一提醒,卫东一拍脑袋,「这会几点。」
「一点刚过。」
「哟!」
几个人慌慌张张,拎的拎,背的背,拿起上午买的东西,「走了走了。」
等他们走后,安景云洗把脸赶紧回去上班,碗和锅子扔在水槽里泡着,只好等老太太洗。
办公室的人知道电话叫走安景云的是谁,见她那脸就知道累着了,都是差不多年纪和经历的人,忍不住一起发牢骚。
「没办法,不招待么好像没良心,毕竟插队时他们教我们种的地。招待呢,实在是今天来一家明天来一家,没完没了。」
「没叫你帮忙找工作已经算好了。我家小姑以前贪省力嫁了农村人,现在好了,隔三岔五乡下亲戚找上门,要她找工作、介绍婚姻,不办不走。」
家家有本苦经。
安景云就着白开水吃了块烧饼,听着她们的话心情好多了,谁也不容易。
厂长踱进办公室,「小安,没吃午饭?」
听妇女们七嘴八舌讲完,厂长笑道,「皇帝也有草鞋亲,想开点吧。人家小安大户人家出身,好日子就要来了。」
他这么一说,仿佛大石投湖炸起一片浪。办公室更热闹了,纷纷要他讲清楚。
「小安的叔叔是海外大商人,只要他回乡投资,小安至少是个办公室主任!」厂长笑得更欢。他批假条时跟安景云说了,让她帮忙弄点外汇券,跑友谊商店买洋货。
「小安,厉害了!苟富贵,勿相忘!」
安景云嘴里还有干巴巴的烧饼屑,却不得不赶紧真诚地笑,「不厉害不厉害,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叔叔跟我爸爸二十多年没见。」
「怕被我们沾光?小安,放心,我们好打发的,一次就行。每人来辆自行车,钱给你,你帮我们弄到券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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