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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珩看她步履轻快,几乎有些蹦蹦跳跳,嘴角微微扬了几分。

***

编修室里只有崔湛一人。他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便抬起头来,看到来人是铁面阎王,他面上波澜不惊,神色没有半分惊讶。

「微臣见过王爷。」崔湛躬身行礼。

卫珩打量着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你知道本王为什么来。」

「是。」崔湛垂首道,「不如说,我一直在等王爷来。」

卫珩也不与他绕圈子,坐下来开门见山道:「在齐晟,叶之诚,赵伦,卫朗四人欺凌高礼一事中,你扮演什么角色?」

他所列举的四个人名,就是除裴昱以外中毒的人。

崔湛愣了许久,才苦笑一声道:「半是观众,半是帮凶。」

卫珩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崔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幽幽道:「王爷,你相信人性本恶吗?」

卫珩没有回答。

「在进入太学,遇到他们之前,我是不信的。」崔湛的目光似乎望向了遥远的地方,「我不信这些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竟然有那么多折磨人的手段。他们乐此不疲地作弄他人,只因为那人出身民间,又有些许聪明,些许傲骨。」

高礼与他同样出身微贱,甫一入学,多少和身边的贵族子弟有些格格不入。寂寞的太学院里,两人很快便熟悉起来,成为了朋友。

太学院里课业辛苦,他们本分念书,相互勉励,从来不敢惹是生非,只希望早日学成,参加科举,就可以光耀门楣。

直到有一日,博士在课上出了道题目,点名一人回答。那人答不出,班上的同窗面面相觑,却没人敢说出答案。高礼是博士最欣赏的学生,博士点了他的名,他便答了,谁知道那就是噩梦的开始。

「一开始他们只是私下里辱骂,推搡。后来就愈演愈烈,在高礼的衣橱倾倒秽物,床褥里倒冷水,甚至在他书桌下面放蛇。再后来这样的欺辱已经满足不了他们,高礼的脸上身上便时常带伤,往往是旧伤结了疤,又添上新的。」

卫珩看着面前的地面,声音有些滞涩:「就无一人制止?」

崔湛「呵」地笑了一声:「谁敢?那几个人都出自京中最有权势的家族。何况太学有律,在书院滋事者一律逐出。高礼虽为受害者,可无一人敢为他作证,若闹到祭酒那里,高礼也会被逐出书院。」

他顿了顿才说:「我也是不敢的。」

他读书有一半是为了功名,但高礼却是真心热爱,否则也不会在所有人都闭口不言时给出答案。高礼不愿失去在太学院读书的机会,家里也对他寄予厚望,不能辜负。所以一日一日的忍着,捱着,原想捱过两年,便可参加下届科考,也就熬到头了。

可人的恶念滋长的速度,超过了他的想像。只是折磨高礼很快就不能满足那些人了,他们在日復一日的欺凌中感到了无聊,便想将这欺凌升级。他们……想要高礼的命。

说到这里,崔湛的情绪明显激动了些:「那年十月三十,他们硬将高礼推进了东湖,本想活活淹死他。那日我躲在湖边,等他们走后立刻将高礼救了上来。」

卫珩想起阮秋色见到高礼的最后一面,他浑身湿泥,应该就是在落水之后。

崔湛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日的画面。高礼沉得不深,被他捞出来时,只昏了片刻就醒转过来。他才觉得庆幸,却发现哪里不对。

高礼的眼中,一点光亮也没有了。

他只是喃喃地,反反覆覆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问的是,为什么这世上有如此纯然的恶,为什么恶人活的坦坦荡荡,从无一丝不安。为什么偏偏是他遇上了这一切,他做错了什么?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

崔湛的目光陷入了迷离:「他其实是自杀。高礼天生弱症,落湖之后便一病不起。高彬后来告诉我,他窗前的泥土全是药味,那些药他根本没有喝过,就这样生生将自己耗尽了。」

高礼出事时,高彬还远在边关打仗。等他回来,高礼坟前的青草也长了几寸长。他知道弟弟的身体是什么情况,虽然弱了些,却不至于在这短短的时日身故,便不依不饶地,一一去查问高礼生前的同窗,又细细调查了弟弟之死的真相。

卫珩盯着崔湛的双眼:「你就是高彬的同伙。」

「我不是,我只是将过往的事告诉了他,也知道他一定会做些什么。」崔湛平静地摇了摇头,忽然轻笑了一声,「我倒情愿我是。至少不必再受良心的折磨。」

卫珩看着他的脸色,知道他没有说谎。

「你只是旁观,帮凶又怎么说?」

崔湛一怔,良久,才凄凉地笑了笑:「您以为我怎么知道他们要淹死高礼?那天,高礼是被我骗过去的。」

「我方才讲给您的,他们作践高礼的事情,一多半是借了我的手。捉蛇的是我,倒秽物的也是我。我若不做,等着我的便是和高礼一样的结局。」

崔湛说到这里,双手掩住了面颊,喉间发出一丝微弱的哽咽。

「高礼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可他说他不怪我,他还……他还劝我想开一点,不必为他的事自责。」

有水滴从他指缝间落下,砸在地上,毫无声息。

他想起那日高礼靠着湖边的大树,瘫坐在地上,絮絮地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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