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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知低声问:「我都没来得及问呢,阿玛和额娘……是……是怎么……」

她想问是怎么去世的,但又问不出口,祝枝兰状似平常说:「你也知道额娘的哮症,每回犯病太医都是拿大烟当药引的,但朝廷都没了,哪还有什么太医院。民间大夫没控制好量,一不留神惹来了烟瘾,家底都给抽走大半,有次犯病的时候吧,就,没熬过去。」

他说着话,拣菜的手没个停,「之后,我就随阿玛去了天津,那会儿八旗里还有不少遗老一心想要復辟,看阿玛手里有兵权,就都三五成群的拥了来……阿玛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是卢冲那孙子带着所有兵马叛到直系军里去,阿玛一听就气得中风,送到医院没救过来。」

碗里早就盛不下满桌的菜,就好像情绪承载不了更多的悲思。云知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更咽道:「小七,快不要说了……」

祝枝兰前头哭过,这会儿却在努力不让悲伤蔓延到姐姐那儿,「过去很多年了,现在说这些,不是要招你哭鼻子的,只是你问了,当然不能瞒你。」

云知抿了抿唇,没憋住,眼泪还是抑制不住的涌出来。她索性抬起袖子捂住眼睛,过了好半天,感觉到小七轻轻拍她的背,她才稍稍平復下来,开口时声音却是哑的:「那,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他拿起方巾,小心翼翼地将云知脸庞的泪擦擦干净,明明自己眼圈也是红的,脸上却还带着点笑:「不值一提,反正混着混着就混出来了。」

阿玛和额娘的事是「不能瞒你」,轮到自己则变成了「不值一提」。

他曾是亲王府最无忧无虑的少年,只知看戏听曲斗蛐蛐,在短短数年内经历了最亲的姐姐、父母相继而去,在新的时代生存还唯恐被冠以「前朝余孽」这样的罪名,最难的时候,该有多难?她知小七不愿重提惹她心疼,当下也不刨根究底,只想着日后再慢慢了解就是。

祝枝兰见姐姐鼻涕泡又给整出来了,忍俊不禁:「嗐!你这哭法把我传染的,回头眼睛要是哭肿了,我谈生意还得被人看笑话……」

云吸了吸鼻子,「反正你戴墨镜,谁瞧得见你。」

他忙说:「这叫作派!」

听她笑了,他也跟着傻笑,两人心里都有太多太多话想要倾诉,可话到了嘴边,又唯恐触了对方心里那根弦。祝枝兰搜肠刮肚,问:「你呢?哪整来一个身体,这么黑不溜秋的……」

云知气啾啾地掐了一下他的耳朵,听他连连求饶,这才放开。她说自己过的还不错,这身体的主人说林渝浦的孙女儿,只是之前在乡下呆过才晒黑的,她醒来之后就去了苏州,来到上海也没多久,吃穿用度念书开销,林家的人都没亏待她。

祝枝兰听的很认真,到最后才舒了口气,「本来看你穿戏服出现在济堂,还以为……没受委屈就好。仔细一想,姐你挺会掐点的,要是早几年找到我,免不了要吃点苦……」

「我倒希望早些碰见的是你,吃点苦也总好过一个人举目无亲的。」

祝枝兰笑嘻嘻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一想,又看向她,「不过,什么叫『碰见的是我』,除了我,你还碰见什么故人了?」

云知本想如实说,但听小七下一句大惊小怪问:「你不会去找那个姓沈的吧?!」

她差点被嘴里的灌汤包给烫着了。

「他当年是怎么对你的你忘了吗?他要不是新婚夜就跑没影了,你至于犯了个囊尾炎就没得医了么?你没去找他千刀万剐就罢了,还去找他?」急怒之下的祝枝兰瞬间恢復成了七爷的做派,一拍桌,外头几个黑衣跟班又蹿进来:「七爷!什么事?」

七爷挥手让他们滚远点,「我跟我姐说话呢,有你们什么事?」

门再次自觉关上。

云知默默觑了一眼弟弟那随时能杀人的架势,觉得关于沈一拂的事还是延后再谈为妙,万一弟弟着急一上火,拔枪就往别墅冲怎么办?她道:「谁说我找他了?你自己瞎想就瞎想,能别大小声的影响人吃饭么?」

祝枝兰炸起的毛又软了下来,「没、没找啊?你怎么不早说?」

「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么?」

祝枝兰立马温顺的坐下来,「是我有些敏感了,那毕竟以你当年对那个人渣那么不带脑子的痴情,还是让人心有余悸的啊……好好好,这话题就此揭过,总之,既然老天给了一次重来的机会,姐姐你也一定认清了他的真面目,现如今弟弟我混出了点名堂,以后咱就找一个能入赘咱家的好男人,反正你是七爷的老姐,任谁不叫一声姑奶奶!」

云知刚咽下汤包,又生生给呛到,忙说:「看把你给嘚瑟的,不就是开个戏园子嘛。还有啊,私底下叫姐姐就算了,在外人面前就免了啊,也不看看你现在多大,我现在多大。」

祝枝兰闻言,眉梢一扬,试探问:「那不然有外人的时候,你喊我哥?别瞪我啊,我可没想占便宜,这不是听你的吩咐嘛。」

明明就开心的不得了。云知翻了个白眼,「随你。」

她又吃了两口,忽然想起什么,猛一起身差点没把碗给掀了:「是了!大哥!」

祝枝兰脸一红:「这不还没外人嘛,倒也不必……」

「我不是喊你,我是说我大哥。」

「……咱有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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