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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后再说。」二伯尚沉浸在弟弟的死讯中,当着徐郎中的跟前又不好多表露什么,同福叔使了个眼色:「这位徐先生是四爷的朋友,福叔,你好生安顿,还有,让张婶过来带小姐下去梳洗一番……对了,云知……你饿不饿,喜欢吃什么儘管说,二伯让厨房给你做。」

在街市上吃撑没消化的妘婛摆摆手,「不饿不饿。」

「那行。四弟的事……总归是瞒不住的,我得先去同爹说一声,回头唤你就过来。」

*****

林宅里的人办事利索,从门房到照料起居的张婶都是有眼力劲儿的,也就是一忽儿的功夫,该备的洗漱用品、澡盆、衣物一应俱全的摆在眼前,怕生人多妘婛不自在,张婶也不多逗留,只吩咐了一个丫鬟在门外候着。

妘婛浸泡在热水中,醒转至今,这一刻紧绷的神经才真正懈怠下来,连带着头髮丝都惬意了,她不敢贪多,搓干净了就换上了衣裳。多半是福叔口中那位「四小姐」的服饰,尺寸挺合身,一身绯红底本是她最喜爱的,如今穿在身上反倒衬得人愈发的黑——这小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毛病,脖子以下的皮肤不说白皙也算是正常,偏生脸蛋却黑的跟没洗似的,扑十层粉黛都拯救不了,再加上额前狗啃一样的刘海,实在是叫人没有装扮的兴致。

见头髮一时擦不干,她索性半披散着扎了个小髻,刚好外边来人说是老爷传唤,她便将旧行头里的钥匙和羊皮簿揣兜里,跟着过去了。

福叔带她止步于内堂前,伸手请她进门,妘婛向内探去,厅内只有两人,一个是云知的二伯,另一个老者坐在一张轮椅上,侧着身静静凝视着摆在青铜柜上的两坛子骨灰。

他就是林瑜浦。

妘婛深吸了一口气,放胆迈入内堂,在二伯眼神的示意下,跪下身,朝老人家磕头道:「知儿拜见祖父。」

那是个精瘦的老者。

两鬓与鬍鬚花白,看去约莫过七旬了,不知是否因为蓄着泪光的缘故,深陷的眼窝下有双很亮的眸子,不见寻常老人的混沌,他转头看到孙女时,眉目中自然而然透出慈意。

说来也奇,这一眼令妘婛想起了自己的祖父,原本忐忑的心莫名静下来,无需酝酿眼眶就湿了,林瑜浦看着心疼,忙招招手道:「来,快起来,到祖父身边来……」

妘婛应了一声,乖顺的坐到他的身旁,林瑜浦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知儿都长这么大了,走的时候还白白胖胖的,怎么就瘦成了这副模样……」

二伯道:「在乡下长大的孩子总会多接触日晒,我看知儿的模样还是像极了四弟,尤其是眼睛,一眼就认出来了……」

林瑜浦一听「四弟」,捏着她的手紧了紧,哽着嗓子问:「听你二伯伯说,你是从火场里爬出来的……你阿爸他向来是个谨慎的人,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同祖父说说。」

该告诉祖父是有人故意纵火吗?

妘婛拿不准这个猜测是否准确,但听他这么问,想必也是起了疑心,关乎生死的事,欺瞒反是不妥。她低声答着:「我也不知道家里怎么就着了火,就记得阿爸撞不开门窗,就让我从厨房的水沟里爬出去……后来我醒来,村里的人就说……说……」

说多错多,她索性把话卡在这儿,让他们自己琢磨去。

林瑜浦神色复杂的蹙起眉,对二伯说:「那位姓徐的郎中不是还在府内?你去探探风声,尤其是关于失火之事,旁枝末节也不要落下。」

「是,爹。」二伯退下。

少了个打圆场的,只留她和祖父独处,妘婛正担心说起过往会不会露马脚,但听他说:「知儿,你是不是还在恼祖父?」

恼什么?

妘婛耷拉着脑袋,不敢作声,又听祖父嘆息道:「当年你爸爸连家业也不顾,非要跟着北京那些人参加什么革新社,我是气狠了,说了那样的话,本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哪知他真就这样带着你们母女离开老宅……」

原来是怕孙女儿记仇啊。

她轻轻摇头,「那时候我还小,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祖父长嘆一声:「原以为你们早去了东京,想不到他宁可藏在那破村子里,也不肯回家……」

妘婛望着这个嘴犟心软的老人,宽慰道:「阿爸只是不希望连累林家,他很惦记您的,那封信,他都随身带着,又不敢寄给您。」

「有什么不敢寄,都是血脉相连的,做什么不是连累,他不连累林家,倒累去了自己的性命,累得你一个小孩子吃了这么多的苦头。」林瑜浦拿袖口擦掉眼泪,「快同祖父说说,这些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那穷村子连温饱都成困难,老四怎么就忍心把我的宝贝孙女儿养在那儿……」

妘婛心里也觉得奇怪,放着这样的家大业大不要,以身涉险之后又躲在旮旯角落中过穷日子,云知的爹娘究竟图什么?

她答不上来,眼瞅祖父有深聊的趋势,只好将衣兜里的钥匙印鑑拿出来,递上前:「这是失火那日我阿爸让我保管的东西,他说,这里有许多人的心血绝不能毁了。」

祖父接过去,先瞄了一眼钥匙,又戴上老花镜,往光源亮的地方侧过身,翻看那张印鑑卡。

他眯着眼,神色严肃了起来,问:「这钥匙同印鑑,你可有给其他人见过?」

「当然没有。」妘婛:「知儿想着既是要物,当亲手交给祖父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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