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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寺卿兼江苏会试主考王孚寅王大人原就在江阴,他同臬台衙门的曾广庆是同年。王孚寅此人是肯做事的,为人却有些固执,生得一副狮鼻马脸,因肚子里头有货色,等閒不肯买帐,他原是在这上头得罪过人,三十岁上头仕途颇为不顺,却乘着可以上摺子的官阶,给圣上上了几道折,那摺子里头怒气衝天,本本参的都是地方寮政,众人原本想着他该是吃亏了,没想到上谕一道报下来,旨意严切,接着就是召见,他笔下来得,说话又激切锋利,一时江苏人人自危,对他存了三分敬畏。

唯独这个曾广庆不然。

他们同年相聚,王家虽世代为官,王孚寅却是个耿直脾气,对烟云缭绕的官场风气煞见不愤,却对这个曾广庆的为人很是服帖。

曾广庆算不得清明,他手段多,脸面广,宦囊丰,王孚寅听不得他人半句话,却能听得下曾广庆的劝诫。

曾家在江苏是有根底的,范公祠外头挖土做池,建成的园子起伏变化,别有风致。

这一日是元宵,曾府外头热闹非凡,两个老爷坐在「知鱼亭」里头赏月,这知鱼亭颇得老庄意趣,池子一半以迭黄石为池岸,另一半以曲廊为畔,相汇之处是一个四角方棱的水中亭,跨水而筑,只延出几方,上头是对称的四角攒尖,虽是极朴素,却有大洞天。

亭前的高石上头凿出一孔,其名为「映月」,但凡不是乌云遮月,无论月起月仄,那月影子皆能端在池中。

是日天啨,月是囫囵个儿挂在天上,把酒对饮,自无遗憾。

「唉……」

曾广庆站起来为同年倒酒,「皓月当空,此时『如在濠上』,兄台为何嘆气?」

「广庆兄熟透人情,定知我所虑。」

「哦?」曾广庆笑得有些世故,他半带玩笑地说,「我当是尊夫人未给兄台添个男丁,兄台郁郁难平啊。」

「啧,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罢,罢,玩笑,玩笑,我知老兄最重夫人的,」曾广庆坐下将酒壶子递给下人去温着,「为弟的若猜得不错,老兄定是因为尤仲要高升,准定老兄升调藩司,有些『不知所措』。」

王孚寅拱了拱手,「这世间唯有兄台最知我心意,我确实为这桩事夜不成寐。你想想,这藩司衙门专管这省的钱粮赋税和人事调度,那些人情上头的事我最见烦了,你虽劝我要处事圆到,可我真见不得那些龌龊勾当。」

曾广庆笑着摇了摇头,「这不是不能为之,是老兄不愿为之,你想想,别说这江苏的藩台衙门,就是云南,我估量着这『塞狗洞』也要万把银子的开销,你圣意眷顾,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你……」

「两位老爷,大小姐要带着王家小姐坐轿去瞧瞧花灯,太太拗不过,来问问老爷的意思。」

王孚寅突然站起来,「荒唐,她姑娘家如何凑这个热闹!」

曾广庆是和善脾气,「这如何不允,除派四个抬轿的外,再跟两个挡幔子的,让太□□排,都挑平日里头小心的。」

曾广庆挥了挥手,那回话的就垂着手下去,他似乎觉得身后的人有些小题大做,背过身笑言:「我平日里听夫人夸你们家姑娘,说我们墨儿是等閒也攀不上了,我还纳闷你这么个脾气如何生得出这么懂事的丫头,今儿总算有些体悟。」

这是损赞参半的话,王孚寅听懂了,他有些不放心,但既然在曾府也不好发作,也只能任由主人安排。

曾太太自己玩心重,也是个实心肠,念今夜是元宵,从前朝沿至今日,闺里的女儿独这一日能到外边儿瞧瞧热闹,她索性也就顺了女儿的心意。给两个丫头换上簇新的苏锦带夹的氅衣,江南染色,盛于苏州,一件月白底儿的正合这个日子,一件是藕合绣玉兰的给了曾墨。

为着不显眼,曾太太着人备了一乘蓝布轿子,又让两个平日里头稳重的婆子拿了两桿幔子挡在轿帘边上,还让跟着自己的一个妈妈在轿边徒步,一切打点妥当,两个姑娘就往东面儿去看灯。

从后院子里头出去就是文庙书院巷,巷子里头有几个孩童在玩俗称的「狗尾巴」,苏城最最热闹的地儿不过两处,这十五的日子妇女自然是小庙烧香,晚上要去轧个热闹,不是玄妙观,就是虎丘十里山塘,他们家园子出来就是「卧龙街」,因着圣祖爷下江南,百官在此护驾,如今已都喊熟了护龙街。

穿过护龙街,就是鼎鼎有名的玄妙观前,此时灯火辉煌,元宵的纸糊灯笼挂了一整条街,形态各异,耀人眼目;开早市的为图个吉利,早早地放了花炮,街上「摆一碗」的老苏州,来来回回卖豆腐干和糟滷的鸭头鸡脚的妇人,还有那些低眉敛目,笑生两靥的「浅阁」小姐,真是十分热闹。

曾墨挑了帘子,外头一晃一晃的幔子阻隔了视线,只能浅浅地望着缝隙,一跺脚,她抱怨道,「这真是没趣味,这样出来了同没出来有什么分别,还不如不出来的好。」

身边端坐着的姑娘目不斜视,她声音和婉,笑道,「都十六的人了,还这么个脾气。」

曾墨索性将帘子甩下来,气鼓鼓地说,「过了年都十七了,你过了年十六!」她瞧了瞧身边的人,有些不服气,「看样子倒像你比我大似的,娘也说你比我懂事。」

话还未说完,曾墨抽出一条帕子掩嘴咳了两声,「这花炮的气味真呛人,都到轿子里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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